“到了到了,小李,快看看这是不是寻秦记的稿件。”今古传奇编辑部负责信件收发郭大林拿着一封厚厚的挂号信兴冲冲的跑进二楼编辑大办公室。五天前李承城收到梁岳的回电后,就特意跟负责收发的郭大林打过招呼,让注意着,只要见着大川省万县地区的来件要第一时间送给他。事实上因为《今古传奇》不象《故事会》或者刊登作文的那些杂志,来稿几乎都是短文,写作门槛比较低,所以稿量大。《今古传奇》以刊登中长篇为主,又基本排除纪实体,再排除生活体言情体,这样几个排除下来,投到今古的稿件就不是很多,当下更多的创作热情集中在玩文学、玩新诗、写小心情短文之中,写长篇虚构传奇武侠类的创作稿件本来就比较少,这也是今古连载已经过世十多年的著名作家王度庐先生几十年前写成的《玉娇龙》等武侠名著的原因了。实在是没有合意的选择啊。
《寻秦记》前三章有让今古传奇全体编辑有播种培土看到土面冒出一株小芽的感觉,整个编辑部都对这部作品抱着希望,都在关注着来稿进展。八月二日收到署名李先权的王小小回电后,大家都知道又有十章文稿已经在路上了,大家都急切的在等待着这份邮件的到来。
“别急,别急,我看看,啊,我看看……”大家的热情让李承城也有点激动起来,接过信件急忙打开,展开看了一眼高兴的说道:“是了,是这个。别抢,不要把稿件弄乱了,让我先看看啊。”
“一起看,一起看。”办公室里几个沉不住气的年青编辑都附到李承城后面,跟着他一页一页的看那为了节约纸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文稿,他们时而扬扬眉,时而摇摇头,时而发出叹息,满意赞服的表情溢于言表。
“成了!”李承城没待看完十章来稿,看过第七章《声名鹊起》后,一拍办公桌,站起身对身后的几个编辑说道:“兄弟们,我先跟主编汇报一下,咱们回头慢慢看啊。”
江武看到兴冲冲的李承城进到办公室,笑眯眯的问他:“是那稿件到了吧?咋样啊?”
“成了,主编我跟你说,我现在完全能肯定这部小说不说超《玉娇龙》超《射雕》,起码能与之媲美了。主编你先看看吧。”
“哦~是吗?来我看看吧……”江武也是在期待着这部来稿的,不过这个时候反倒没再表现出激动。他接过稿件立马展开阅览起来,急切的动作却是出卖了他的镇定。
良久,江武长舒了口气,把全部稿纸叠好放到办公桌上,一抬头,看到李承城还站在办公桌前盯着他,不由有点尴尬:“你还在这里啊?自己找地方坐啊。”
“没事没事。江编,咋样啊?”
“嗯,我想你的判断是合适的。我们可以考虑启动这部作品了。那王小小回电说有一百多万字,这就是长篇了,我们连载的进度得安排一下。时间拖得太久不太好,我们拿三年来连载这部小说,那么每年要刊载五十万字,不算加刊我们每年有六期,那么每期就要八万多字,按他这个排布,那就是十三到十四章。”江武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看他这个稿纸,看起来条件不是很好。这样,小李,我们这样安排一下,你去出个差行吧?”
“嗯,没有问题。江主编你这是要成全我让我出去旅游一圈嘛。”李承城心情高兴,愉快的调侃了一下江武。
“呵呵,行,你就去旅游一圈,回来写个游记啊。”江武笑道:“这个信件交流太慢,有些情况不好了解确定。你呢去那边直接跟他面谈一下。关于稿费的问题和写稿进度的问题面对面谈好了直接签出版合约。稿酬标准呢我们可以取高标准,你可以按千字二十去谈,我可以给你超标准到千字三十的权限。这部小说如果后续完本能保持这个水准的话,我们后面还可以考虑弄个书号,出版实体书。所以,你也探探他的进度计划,然后看看他那边创作上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为了作品顺利完成,我们可以适度提供帮助嘛。这些情况,你在顺利签下连载合约后,再把对方的一些意见要求带回来就算你完成任务。你抓紧点,我们争取七八月期刊就开始连载这部小说。给你八天时间够了吧?”
“从江城到万县坐船约两天,万县到金开再到岳河镇预计一天半吧,嗯,我抓紧点,应该没有问题。”李承城沉呤了一下:“江主,不需要大家再讨论讨论吗?”
“有这十几章文稿,我就有这信心可以拍板了。你去那边找王小小面签是为了展现我们的诚意,社里呢,就趁这几天先审定这些稿,做好排版计划。你下午就出发吧。”
“好的,那我先去给那边发个电报让他们有所准备。”
李承城没想到,电报并不比他快多少,两天半后他到岳河镇找到中学时,电报也才到李先权手上半天时间。也是凑巧,正巧头两天有江城和甘肃的信件,头一天江城又有电报到学校,就有人带信让李先权去学校取信,然后十一日赶场日,两人借赶场的借口就到街上了。李承城坐了两天多船,到万县下船转到校场坝车站正要坐到金开的车,一看居然就有到岳河的车,问清楚此岳河就是金开县的岳河,自然就直接乘车到岳河镇。找到学校正向校门口传达室询问时,旁边李先权和梁岳已经等了大半天了。
梁岳跟幺舅上午到学校取信时,高兴的收到了《知音》和《读者文摘》的样刊和稿费汇单,也意外的收到了今古到访的电报:“编辑李承城到访面谈,请接洽。”
梁岳一看时间,分析应该就在十一日到十二日之间到,当即决定跟李先权去邮局兑取了两份稿费共二十块钱,然后托人跟家里带信说在街上有事情第二天再回家,然后就留在岳河中学门口等上了。
李承城看到校门口有一青年一少年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并没在意,直接敲开门口传达室的窗子问道:“老师,请问这里是金开县岳河中学吧?”
“是的,同志,你找哪个?”传达室里驻守的是争着要发挥余热的前老校长、七十多岁精神矍烁的邓福老师,文化水平没问题,但乡音习惯下,普通话带着经典的川普味儿。
“你是找李先权吧?”旁边那个青年却插话问到。
“嗯啊~啊?你就是王小小——李先权同志?”李承城看到边上那个少年手里拿着的似乎有一封电报函,醒悟过来。
“哦~哈,找我们李主席啊,他们在这里可是等你大半天了啊。”邓福老校长乐呵呵的调侃道。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你是李承城李编辑吧?辛苦了辛苦了。”当着学生会主席的李先权总算是有些眼界的,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他说不敢当是不敢当王小小,当然别人就听成是不敢当主席了。
“嗯,我就是李承城,劳你们久候了。这是我的介绍信。”
八十年代人们大多纯朴善良,但知青大量回城没能解决好就业问题,产生了大量失待业青年,导致了一些黑乱现象。虽经全国范围的几番严打运动,枪决了一批批坏蛋,但坑蒙拐骗的丑恶现象抑制不住的沉渣泛起,要取信于人,外出办事介绍信是必不可少的物件。
李先权接过介绍信看了一眼,递给梁岳,然后握住李承城的手道:“欢迎李编辑莅临岳河镇。走吧,我们先去招待所,洗漱一下后再慢慢详谈吧。”
“哦,那就给二位添麻烦了。”李承城本来看梁岳不过十一二岁一少年,认为只是作陪的李先权的家人而已,但看李先权居然是把介绍信拿给他看,再看这小子虽然没插话却看起来稳重笃定的样子,不由心里有些猜测起来,话里开始带上了这个小大人。
三人来到车站边上岳河供销社新修没多久的招待所,用李承城的介绍信开了两个房间。在没有什么工业痕迹和极少商业资源的岳河镇,并没有多的招待所可供选择,不过随着个体商业和外出务工的渐渐兴起,岳河开始有了一些临时住宿的需求,供销社在车站边新修分社时,就留出了七八个单房间,开设了个招待所。大部份时间都空着的房间里,就简单的有床和被子,两把椅子一个书桌,还有两个开水瓶,厕所和洗漱间则在中间走廊一头,这就是招待所房间的标配了。不过也许是住宿的人少吧,房间里被子看起来还是挺干净的。话说前世那个时代里,没见过世面的梁岳看到这样干净的床被、晚上亮晃晃的电灯,那可真是有亮瞎眼的感觉的。但现在的梁岳,毕竟是见识过五星级酒店上过天下过海的人了,虽然本来就没多少期望值,也还是连连对李承城说“条件有限条件有限还请多多克服”了,那老到的语气让李承城有点摸不准情况。
也是正好今天收到点稿费,手里有二十块钱了,梁岳才敢安排这两块钱一间的招待所和估计要花五六块的晚餐。要是手里没钱,就算再带着后世豪爽花钱大方的惯性,梁岳也只能缩在后面让这位李编辑来安排生活了。
三人在招待所房间里坐下,用房间的大盅子泡上梁岳在供销社买的花茶,吹开浮沫呼噜噜喝上一口后,梁岳瞬间有了一丝后世手里有钱处处吃住行无忧的恍然。八十年代,手里也确实没啥钱,但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想要的便利啊。
“李主席哦,我是该称呼你李同志呢还是王同志呢?”李承城喝了口茶后率先问道。
“啊哦,李编辑叫我小李吧,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梁岳,我外甥,王小小呢,就是他要求用的笔名。我呢,就是作为他的联络人吧。”李先权跟梁岳对了一下眼色后说道。这是在等候李承城时他俩统一的意见,对这个来接洽的杂志社编辑,梁岳决定开诚布公,但如果能签约合作,则要求他为自己的身份保密。
李承城听了大吃一惊,一脸的不敢相信:“你是说,《寻秦记》是他写的?不可能吧?《寻秦记》那老成的文笔功底,那深厚的历史内涵,就是李同志你,我都感觉已经是惊才绝艳了!你说是他写的?李同志逗我的吧?”
“呵呵,李编辑,我幺舅没骗你。”梁岳平和的说道:“我虽然年龄不大,但看过的书并不少。古文版的四大名著,隋唐演义三国志杨家将聊斋等我都是看过好几遍的了,你们今古传奇我也是看过好多期的。我本身比较喜欢看历史类的书籍,就连我幺舅他们的历史课本我都很有兴趣的看过了。”
梁岳知道自己终归要站出来,而这个问题也终归要面对,所以也早为自己编好了一套说辞。他喝了口茶后继续说道:“我们的历史真的是很精彩的。我喜欢唐诗,所以用心的了解过唐朝;我喜欢宋词,所以我对宋朝很感兴趣;还有精彩的明朝直到吴三桂和陈圆圆的那些丰富的故事,清朝康雍乾的故事。我原本也想过把背景放到这些朝代来写这部小说,或者放到人雄辈出波澜壮阔的后汉到三国时期,或者放到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故事性十足的秦楚汉时期。最后在搜集历史资料时,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强势推进各种统一的秦始皇打动了我。虽然历史书上对秦始皇评价不高,认为他暴戾,统治时民不聊生,焚书坑儒甚至湮灭了我们很多的历史智慧,但我个人认为秦始皇对各地强势推进书轨衡统一的改革,对于我们整个中华民族的作用是巨大的。因为统一的书写之文,统一的测量之衡,统一的行动之轨,才让我们整个中华民族有了强大的向心力,才让我们偌大的大中华有了崛起腾飞的人文基础。而这些制式统一的意识,在那个时代,是那么的先进,让我不自觉的发生了一些联想:历史长河中,为何到了秦始皇,突然强烈的拥有了这种先进的意识呢?于是我写了这部小说,与其说,我尝试用这种歪说的方式来试图叙说秦始皇的先进性,借戏说表达对那些伟大历史人物的致敬,不如说,我希望可以引发人们对于秦始皇当时先进性由来的研究探索的热情,让我们可以从历史的借鉴中,获取些有用的启迪。”
李先权这段时间对梁岳写的东西先睹为快,对于梁岳的表现是有些心理准备的,但这一刻听梁岳一番激情演讲式的说明,很有些匪夷所思不可思议。大院子里的藏书条件,梁岳的成长过程,李先权自觉得是一清二楚的,可这小子,哪来的这些知识积累,如何具有的这些历史涵养,何时养成的激昂口才呢?这是十二岁少年的脑袋吗?
不知根底的李承城,本来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毕竟此时的梁岳,再是神态显得老成,待人接物稳重自若,但十二岁的身体,终归是遮掩不住稚嫩。然而这番侃侃而谈,让李承城讶疑的神色渐渐消去,取而代之以热切、振奋,他想道:“能对历史有如此个性的认识,也难怪这小子年纪小小却能写出这样的作品了。话说,作者年龄小不是问题呀,少年作家,不是正好帮我们杂志制造话题性吗?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