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出了陆家庄不远,李塑儿站定,转过来对陆重道:“到宁阳观大概七日路程,十方子前辈说这七日之中所有伙食都要由你负责。”
“可我没有银两,怎么负责?”陆重两手一摊道。
“十方子前辈说这是对你的考验,倘若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你心中的大事也就别提了!”李塑儿又道。
“好吧好吧!”陆重摸了摸怀中的银票,那是他的私藏,到时背着这塑儿姑娘去路过的村镇茶寮买些吃的骗她说是别人施舍的不就可以了?
然而陆重太过低估这李塑儿的能力了!
只见李塑儿小手一伸,说道:“拿来!”陆重一阵莫名其妙,心道:“拿什么?”李塑儿接着道:“你自家里出来,手不自觉地摸了九次胸口,必然藏着你最在意的东西,拿出来吧!”
陆重顿时如遭雷击,这女子也太狠了吧?连这都能注意到。陆重极不情愿,把怀中的百两银票交给李塑儿。不过心中还是庆幸,因为他藏在鞋子和袖口里还有两张银票,依旧不愁吃喝。
“你还抬手看了十七次衣袖,低头看了三十七次鞋子,也一并拿出来吧!”陆重的脑袋如遭闷棍一般,这女子还是不是人了,这都能一一记在心中?若是娶了这样的女子,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毫不情愿之下,陆重将袖中鞋中的银票取出,交给李塑儿,表情颇为难看。
“十方子前辈说一路上要对你从严要求,不可懈怠,这些银子我先替你保管,到了宁阳观我自还你!”李塑儿又道。
“又是十方子说,他还说了些什么?你一起说了吧!”自见到这李塑儿开始,她便像是木偶一般,一切都按照十方子吩咐的来,似乎一点自己的思想都没有。
“没有了,十方子前辈吩咐的我都转达到了!”李塑儿回忆片刻,没有遗漏,才继续前行,走了几步,又转过来对陆重道:“你一路上要谨守规矩,不可逾规,还有不管食宿行走,你皆要与我有一丈之隔。”
“这也是十方子说的?”陆重纳闷这又是什么规矩?
“这是师父嘱咐的,师父说男女授受不亲,与男子同行,需当自持!”李塑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煞有其事地说道。
“你还怕我对你有无礼之举?”陆重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但也不是个随便占人便宜的小人,听李塑儿一说,心中气结。
“师父说天下男子皆是负心薄幸,最会骗人,自当远离!”李塑儿接着道。
陆重心想,这李塑儿心思单纯并非偶然巧合,有这么个误人子弟的师父胡乱教唆真是可悲,她师父对天下男子如此厌恶,莫不是曾被男子伤害过?
“天下男儿千千万,并非每个都是坏的,你师父有些以偏概全了!”陆重纠正一番。谁想李塑儿又道:“师父说男子之言,不可尽信,最好不信,我只信师父之言,不必多言,走吧!”
“你不能全听你师父的,你自己看到的才是真的……”陆重还想辩解,但李塑儿置之不理,陆重只好作罢。
陆重尊重李塑儿,遵守那一丈之约,不管食宿行走,皆离李塑儿一丈以外。两人一前一后同行三日,行程已过一半,行至一处村庄,村口有两户人家哭声震天,询问之下得知皆是死了人了。
“真是作孽啊,李三赵四这两个王八羔子这回算是得了报应了!”路人中一个村妇小声对另一个村妇说道。另一个村妇回道:“杨花嫂小声点,可别让人听见了,免得李三赵四家人找我们麻烦呢!”那叫杨花的村妇却不以为然道:“敢做缺德事,还怕人说么?尹仁妹妹也太胆小了!”
“他娘的,到底谁做的?老子找到他非扒了他的皮!”这时外面来了个虬髯汉子,怒声喝道,吓得那杨花、尹仁两人纷纷遛了。
李塑儿似是没有看到一般,一眼也没看,径直走了;而陆重对这种人命之事不感兴趣,觉得晦气,便不做停留。两人走到村尾,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村尾有个亭子,两人便进去避雨,没想到那杨花和尹仁两个村妇也在这里避雨。
那两个村妇见李塑儿和陆重进来也不理会,自顾自说着。
“那李大真凶恶,可吓死我了!”那个叫尹仁的村妇轻拍胸脯道。
“尹仁妹妹不是跟李大关系很是不错呢,你有什么好怕的?”杨花打趣道。
“杨花嫂可不要乱说,要是让我当家的听到,我可活不了了呢!”尹仁似是被揭破了真相,立即否认,转开话题道:“李三赵四死得可真是惨,李三整张脸烧得跟碳似的,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了;赵四更惨,下边那玩样儿都烧没了!”一说到此处,两个村妇都颇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听说这是报应!”笑了一阵,杨花指了指亭子斜对角上的一座宅院道:“前几日,沈家老头病死,抬上山去埋了,那李三赵四也不知听谁说沈家老头棺材里有宝贝,就偷偷去掘了人家的坟,回到家第二天就得了怪病,今天就成了这样。”
“是,是啊,我也听说了,说是沈家老头有件贴身宝衣,刀枪不入的!”尹仁面色异样说道。
“真的呀?你是听谁说的呀?”杨花问道。
“我听沈家二爷说的!”
“沈家二爷听谁说的?”
“听他大嫂沈家大奶奶说的!”
“沈家大奶奶又听谁说的?”
“听他相公沈家大爷说的!”
“沈家大爷又是听谁说的?”
“听他弟妹沈家二奶奶说的!”
“沈家二奶奶又听谁说的?”
“当然是沈家老头说的呗!”
“哦~~~”经过这一连串一问一答,杨花好像听明白了似的,长长哦了一声,又小声埋怨道:“这该死的沈老头,偷摸来我家这么多回,也不跟我说说!”
李塑儿心思单纯倒也没把这番话听进去,陆重可是听得颇为震惊,这沈家上下以及这两个村妇之间的关系真是好惊人!
雨稀稀疏疏不停地下,似乎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天色越来越暗,杨花和尹仁都走了,亭子里就剩下陆重和李塑儿二人。
“今日便在这亭中休息,亭子窄小,我在这边,你睡那边!”李塑儿说了一句,便闭上眼睛假寐,不再管陆重。
陆重看了一眼亭子斜对角那个关系复杂的沈家,心中玩味,过一会儿也睡了。
不知多久,亭子外雨已经不下了,月牙儿露在当空,已是三更了。夜风萧瑟,轻轻掠过,把陆重惊醒了。亭子外黑乎乎一片,月光并不明显,看不多远。
陆重想要起身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不想李塑儿也醒了,轻声道:“别动!”
陆重心想:“我又不是想趁你不备轻薄于你,你又何必如此防范。”不理会李塑儿的警告,继续站起身来。
“别动,有东西过来了!”李塑儿再次强调,“屏住呼吸!”
一听李塑儿语气不像玩笑,而且李塑儿说是有东西过来了,那一定不是人,莫非是野兽?陆重半蹲半站不敢动弹,凝神屏息观察四周。
约莫一刻钟,亭子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人影,腿脚拖拉,似乎受了伤。陆重一见是个人,心里放松不少,坐了下来。
“不要动!”李塑儿再次重申。
陆重不以为意,但也不再有所动作。那人影缓缓走近,到停子前时,停了下来。陆重这才看清人影的全貌,那人形容枯槁,面白如纸,毫无生气,竟然是个死人!陆重吓得立马屏住呼吸,前些日子在义震老道的太虚幻境里看到过不少鬼怪,没想到今日看到个真的,真是蛹打呼噜——捡着了!
那死人往亭中看了一眼,似乎对亭子里的陆重和李塑儿丝毫不感兴趣,便又拖着腿往前走,到了那沈家大院才停下来,走了进去。
“那是什么?僵尸?”好半响,陆重才战战兢兢问道。
“是鬼仆!”李塑儿认得,陆重可不懂,李塑儿解释道:“听师父说,这鬼仆之术源自南疆拜月教,以特殊之法将体内含有怨气的尸体制成鬼仆,只要将鬼仆心中怨恨之人除去,那鬼仆便会忠心于施法者。”
“那现在这个鬼仆是来杀怨恨之人的?”陆重猜测。就在这时,那沈家大院突然尖叫声四起,顿时一阵混乱之声。
“快,我们去看看!”这鬼仆好坏未知,倘若滥杀无辜,可不好了,陆重想过去看看情况。
“师父说,人之间爱恨情仇自是他们自己造的因果,他人不可干预。随他们自生自灭便好,更何况我们未必打得过那个鬼仆!”李塑儿坐着不动,一副凡是她师父的命令她都要遵从的样子。
“又是你师父说,你师父说的未必就是对的,难不成你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去心里过意的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听没听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听过没有?”李塑儿却依旧不为所动,陆重气不过道:“你不去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