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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日三难(2)

这韩家庄是一小村庄,总共二三十户人家,说什么有权势、有财富、有名望,只不过是相对樵夫而言。韩三公不过处理一些庄民纠纷而已,韩五爷也只有三四十亩田地,韩七所识之字,顶多也就二三百个。不肖半个时辰,庄上所有的人都请遍了。樵夫回到家里,正向妻子一一讲述所请庄人的反应态度,忽听门外人声鼎沸,一片混乱。樵夫走到门口一看,只见三公、五爷、韩七率领全庄壮年村民气势汹汹的涌来。每人手里都抄着家伙,锄头钉耙、柴斧菜刀、扁担铁锤、木棍竹竿,杂七杂八,五花八门。樵夫心知不妙,赶紧关上房门,寻了柴斧保护妻儿。只听门外大喊大叫:“韩樵,快把门打开,交出妖儿,我们要将它处死,焚尸成灰,免省他日后成了气候,危害村民”。樵夫听得是韩三公的声音,好似恶狗狂吠,听得头皮发麻。

又有人叫道:“樵夫,你若不开门交出妖儿,我们就放一把火,连你们两个老东西一并烧死”。樵夫听得是韩五爷的声音,如驴鸣马嘶,听得他心惊肉跳。又有人说到:“樵夫,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你这茅草屋,如何能抵挡我们大队人马,立刻开门投降,交出妖儿,可免一死。不然,我们打将进来,便杀你个鸡犬不留,满门灭绝”。樵夫听得是书生韩七的声音,阴阳怪气,令他恶心欲吐。接着又是一阵狂吼乱叫:“交出妖儿,交出妖儿,我们要为民除害,铲除祸根,妖儿不除,誓不罢休”。

门被打得嘭嘭直响,韩母怕门外放火,吩咐丈夫开门,樵夫还未走到门边。哐当一声,柴门被打倒在地,众庄民一涌而入。挥锄举耙,杨棍舞棒,一片混乱,声势骇人,几乎将茅草棚推翻。但见樵夫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柴斧,谁也不敢向前半步,抢先攻击。韩母一直躲在樵夫身后,此时众人被丈夫震住,不敢轻易上前,壮了胆子前进一步,与丈夫并肩而立。温言软语的对众人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亲朋好友,请你们稍稍安静。你们舞刀弄棒,大喊除妖,不知妖是谁,现在何处?请说明白。我夫妻俩晚年得子,心情愉快,备下酒席,请你们前来赴宴,以示祝贺,但却不知何缘故,你们不赴宴也就罢了,竟然打上门来,毁我房门,还要取我夫妻性命,莫非我丈夫刚才请你们赴宴时,言迟口拙,说了些不敬之言,将你们得罪,你们所以扬言除妖,借故报复”?

韩三公挥手示意,命众人安静,厉声喝道:“贱婆子,你少装蒜,你怀中所抱之物,便是妖物,快把它交给我们,我们要将它碎尸万段,火化成灰,为民除害”。

韩母道:“三公大人,贱婆子不久前产下一子,分明是个白白胖胖的婴孩,并无什么异样之处,你怎么能说他是妖怪,要来横加伤害”?

三公道:“老贱婆,休要于我争论,我只问你,你所抱之物是几时产下的”?

韩母道:“今日刚好一十五日”。

三公道:“这就对了,老贱婆,你可知道,这半月里庄上都发生了些什么怪异之事”?

韩母道:“这十五日里,我在家悉心照料孩儿,未曾出门半步,庄上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知”。

三公看着樵夫,说道:“樵夫,难道你也不知”?

樵夫道:“这十五日来,我上山打柴,又要照顾家里,忙里忙外,更不知庄上发生了些什么大事”。

三公道:“既然你二人都说不知,那就由我来告诉你们,你二人给我仔细听着。前十五日,就是你们这妖儿出世的当晚,全庄上下,鸡不报鸣,狗不吠叫;第二晚,在关门之酉时,我那报晓雄鸡则叫个不停;第三晚,全庄之狗,通晓狂吠;第四晚,韩四家的猪突然疯癫,全庄乱跑;第五日,韩七的狗居然咬死三只老鼠;第六、七、八日,韩二家的母鸡学公鸡鸣叫;第九日,韩九睡觉竟然被老鼠咬缺了左耳;第十日,我的狗竟然发疯,咬死了我家三只花母鸡;第十一日,韩十的猪崽睁着眼睛往水里跳,不是救援不及,已然死矣;第十二日,韩十二被自家的黄牛顶了一角,如今犹未痊愈;前日,韩十三的驴子咬马,两败俱伤;昨天夜里,猫头鹰在庄前的柏树上通宵悲鸣,听上辈人说,若村庄里接连出现怪异之事,那是因为有妖物出世之故,必须将其找出,分尸火化,不然,时日一久,妖物成了气候,就要杀害成千上万的人”。

三公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本大人这几日正在查找妖物之所在,不想却降生在你家,立刻交出妖儿,由我等处置,否则,连你们夫妻二人一并处死”。

韩母道:“三公大人,你所说的这些怪异之事,在吾儿出生前,不也时有发生么”?

韩三公怒目圆睁,喝道:“老贱婆,以前是时有发生,现在接连发生,你敢说与你儿子无关?我韩三公大人走南闯北,什么事没有见过,难道见识还不如你这下贱不堪,出没山林的砍柴婆子”。

骨瘦如柴,手握竹杖的读书人韩七斯斯文文的说道:“樵妻,我且问你,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如实道来,不许撒谎”。

韩母道:“贱婆子今年刚好六十八岁”。

韩七道:“既然如此,你儿子非妖即怪也”!

韩母问道:“何以见得”?

韩七道:“何以见得,让我来告诉你吧,史书有记载,女人过了五十,便没有生育了。你既然已经六十有八,你儿子不是妖怪是什么?有许多妖怪,为达到害人更多的目的,往往幻化成人形,脱胎于人母,使人防不胜防也。结果总是先食父母,后食邻人,再危害他乡,造成很大的灾祸。樵妻,你就交出妖儿,让我们处置吧,你何苦执迷不悟,自取其祸。我们虽是为除害,其实也为救你夫妻。书云:双拳难敌四手,一夫拼命百夫难挡那是假话,我看你们一把破斧,怎能挡得这许多刀枪剑戟,百般武器”。

韩母道:“七爷,我知道你知书达理,见多识广,能说会写,但听我说,但凡妖魔怪物,皆青面獠牙,披毛带角,我儿子面如美玉,唇红齿白,分明是个娇嫩可爱的婴儿,怎么能同妖物联系在一起”?

韩七道:“是也,是也,你儿子非妖即怪也,我遍观诸子百家,经书典籍,却从未见过有人生下来就长牙齿的,那牙需出生后九个月才会长出,所谓七坐八爬九生牙也”。

韩母道:“这些我一概不懂,但我凭觉,我儿子是人非妖”。

韩七道:“你感觉是人非妖,它就是人非妖么?要我韩大学士说了才算,我九流三教,无所不同,诸子百家,无所不晓,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你知道什么呢?你只知打柴,只知烧火做饭”。

韩五爷道:“你这种低贱、贫穷、愚昧无知的蠢人,白日无斗鸡之米,夜无鼠耗之粮,哪里生得出好人,只配生妖物,生妖怪,生猪狗”。

韩三公厉声道:“立刻交出妖儿,否则,叫你们两个老东西人头落地,横尸当场”。

众庄民齐吼:“处死妖儿,为民除害;为民除害,处死妖儿”。

韩母百口莫辩,急得大哭。樵夫挥动柴斧,叫道:“谁敢上前,我先同他拼了”。韩母低头看了看怀中儿子,见其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望着自己,唇红齿白,黑发如墨,可爱煞人,哪有半点妖气鬼息。灵机一动,跨前三部,把儿子往韩三公面前一递,说道:“三公大人,你仔细瞧瞧,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小儿韩信,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妖物,你看看他到底是人是妖,他这样子像是妖怪吗?他哪一点与妖怪沾得上边,那一点带有妖怪的气息”?

韩三公看了看凑在眼前的韩信,见其正在转动着一对珠宝一样的眼珠,嘴角长着两个迷人的酒窝,发出稚气动人,甜润肺腑的咯咯奶笑。竟然也被迷住,目瞪口呆,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微微的将头摇动。

韩母见三公不发一言,就把韩信举着,依次往排在前面的人眼前递。韩五爷、韩七等人略略看了看韩信,皆不言语,只不置可否的摇摆脑袋。说实在的,这韩信的确生得太可爱了,他们也无法把它同妖物联系在一起。但可惜韩信乃狗转世,天生贱命,灾难重重,焉能就此免祸。

站在前排从左至右最末一位庄民,是个年轻后生,年纪十五六岁,尚未婚配,当韩母把韩信递到他面前时,他见韩信粉嘟嘟的脸蛋白里透红,如两个光亮鲜嫩的水果,可爱至极,心中发痒,忍不住伸手摸捏。韩信笑得更欢,一双小手舞动起来。挥舞之中,在那后生脸上挠了一下,后生脸上顿时****如麻,这可是他生平从未有过的感觉,心中一颤,本能地缩手退身,正好踩了身后之人一脚,疼得那人“哎哟”一声大叫,不知谁喊了一句“不好,妖怪作乱害人了”。

韩三公、韩五爷、韩七三人连想都没想,本能地挥动手中武器向樵夫攻击。众庄民见三个头领动手,也跟着出手,一时间,锄头钉耙,斧头镰刀,竹竿木棒,乒乓乱响。韩母闪身避让,躲在樵夫身后,樵夫挥动柴斧,大战庄民,保护妻儿。樵夫虽然年已古稀,但终年打柴,出没山林,体壮如牛,身手矫捷。激战片刻,已砍翻四五人,不可一世的韩三公被劈掉半个肩膀,倒地哀号。九流三教无所不通,诸子百家无所不晓的韩七身首异处,嘴巴犹然在地上乱啃乱咬。有人被削掉了耳朵,有人没有了头皮,有人掉了双臂。哭声叫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庄民一方虽损兵折将,却也杀红了眼,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狭小的茅棚被挤垮了半边。韩樵虽勇,终因寡不敌众,又砍倒四五人后,被打倒在地,锄头钉耙一阵乱筑,须臾便成肉泥。可怜这樵夫,想了几十年的儿子,如今儿子才出世半月,尚未抱热,便遭此横祸,真是天不睁眼也。大概是韩信天生贱命,前世为狗,一日三难,今世为人,亦有万般苦磨,凡亲近之人,亦受其连累之故。

众庄民击毙韩樵,才发现樵妻已不在房中,一时间便乱了套,你喊我叫,嚷成一片。突然,一大胖子举刀大喝,叫众人安静,其人正是庄上首富韩五爷,大概是富人有福之故,他居然在刚才的激战中毛发未损。韩五爷道:“不要吵,不要闹,一切听我指挥,斩草须除根。我们已经杀了樵夫,妖儿日后长成,必来寻仇,后患无穷,妖妇不会遁地飞天,想必是从后门走了,快随我追,不杀妖儿,誓不收兵”。

众人随五爷,找到后门,果然后门大开,众人冲将出去,觅迹追赶。追了十四五里,果见樵妻抱着韩信在前奔跑。众庄民奋力追赶,追到一座山前,眼见就要赶上,樵妻折身往山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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