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也只对峙了一会,便又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玩在一起了。一时主仆三人,喝茶聊天好不热闹。正在此时,我见哥哥远远地进了后花园,像是要往这里走来。原本我倚在东面的凭栏上,少不得起身面朝西边背对哥哥坐了下来,装作没看见。
果然,不一会,只听红芙绿蓉两人唤了一声:“大少爷。”我知他果然过来了,想必也是有话跟我说,但我转念想及在此之前爹爹寿诞家宴上哥哥的所作所为,丝毫不维护娘,心里便有些气恼。赌气不理他。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哥哥见我半天不说话,便讪讪地说:“妹妹好茶不赏哥哥一杯么?”
我依旧没有转身,背对着他:“哥哥自取便是。”我没好气的说。
红芙惯会察言观色,见此形状,便拉着绿蓉去园里采花去了。
哥哥见红芙领着绿蓉远去,略喝了一口茶,说到:“好茶,妹妹雅致之人,连这茶也比别处清香。”
我听出是他想与我套近之词,更没好气地说:“既是如此,哥哥多饮几杯。”
又是半天无话,我只是扭头看着几只蝴蝶在那菊花上来回飞舞,心里一点赏玩的兴致也无。
“听说妹妹现已是东安太妃义女,连日里衙门事多竟没顾得上给妹妹贺喜,真是该罚。说吧,你想要什么?只管跟哥哥说便是。”哥哥还以为跟小时候逗我开心一样,许诺给我些稀罕物件,我便能喜笑颜开。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十五,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区区小事,怎敢劳动郎中大人。大人自是日理万机,勿要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才是。”哥哥是兵部郎中,我说不叫哥哥,称呼官职,他必定知道我生气了。
“我说妹妹最近怎么理我也不理,感情是生气了,哥哥愚钝,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妹妹,好歹妹妹说出来,哥哥好给妹妹赔罪。”哥哥故作恍然大悟地说到。
“哥哥此言差矣,哥哥并不曾得罪妹妹,又哪里来的赔罪之理。”我依旧冷淡地说到。
“妹妹这么说就是不肯原谅哥哥了,哥哥岂不也成了窦娥有理无处申,有冤无处诉。”哥哥依旧想要解开兄妹之间的芥蒂。
“哥哥现也是兵部郎中,不似妹妹这样闲散无事,还是快快离了这里,仔细耽误哥哥公干,误了哥哥的好前程。”我见他丝毫未觉当日之事伤了娘,心里真是生气极了。
“妹妹今日怎地言语这样冒失,哥哥到底哪里得罪了妹妹还请妹妹明言。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呢,你我若真生份,岂不让他人笑话。”哥哥见我是真的生气,如此说道。
“难为哥哥还念及我们旧日哥妹情谊,我却不敢高攀哥哥高枝儿。”我阴阳怪气地说。
“妹妹今儿是怎么了?常言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同父同母,本是至亲。不比其他姊妹。应该相护相助才是正理。”哥哥语气坚定地说。
“哥哥这话糊涂,哥哥是太太那边长房长子,何等尊贵,我不过是姨娘养的野丫头,原本就是云泥之别,何来同根之说?即便同根,哥哥也是顶尖儿的人儿,又怎会和妹妹这样贴着泥淖的人一样呢?”我的话说的又狠又历,眼见哥哥脸上十分挂不住。
“妹妹,还是记挂着那日之事。我以为妹妹明白,谁知妹妹竟是个糊涂人。我那日若不让姨娘拿出那二十两,事情怎会就此罢休。”哥哥言辞恳切。
“妹妹是糊涂,只是妹妹未进过学堂的人都知道,羔羊跪乳,乌鸦反哺。哥哥还是进士及第,怎的就开口姨娘,闭口姨娘的叫着。”我越说越激动。“一家子人就等哥哥踩在她头上了,别人伤她的心都还使得,只是哥哥别忘了自己身份,免得别人背地里说你是一心的讨好太太,连自己亲娘都做贱的狠心人。”我终于把别在心里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话到此处,哥哥脸上肌肉紧绷,眉头紧皱,低头,暗自神伤,半晌不话一声,我不知道哥哥心里在想什么,但见他不声不吭刚才的恼怒又加了几分。但是哥哥不开口说话,我也不得发作。少时,只听:
“这几日,爹爹正在为妹妹们寻画师,妹妹羞花倾城之貌,必定中选,他日位列贵妃之尊,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只是飞黄腾达之时,别忘了哥哥才好。”等了半天,从他嘴里说出了这等没头没脑,没关紧要的话。我真是怒不可言。
“我倒是想做得杨贵妃,只是没一位好哥哥,做得那杨国忠,好去仗势欺人罢了。”说完发现失言,少不得脸上绯红。
“妹妹……”哥哥见我激怒异常,心里想说什么,终究也是什么没说。
“哥哥竟是不必等我他日飞黄腾达来攀附,哥哥拜高踩低之心,府里上下谁人不知?再说哥哥是长房长子,家里姊妹都是太太的女儿,此番太后看上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哥哥日后少不得要做那杨国忠呢!”
“妹妹今日盛气在心,哥哥也不再多说,只是请妹妹记得,哥哥心里永远装着你们,哥哥的苦衷不便说与你听,日后,哥哥的心肠你自能分晓。”言毕起身,步履神伤地离去了。
我看着哥哥的背影,竟也流出了泪水,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但说出的话,又狠又重,寒人心肺。我也恼怒自己到底怎么了,但终究也找不出答案。
一阵暮风吹来,拭去脸上的浮热,那些枝头最早盛开的桂花,借着风力,从枝头挣脱,在密密麻麻地枝杈间翻滚跌落,重重地摔在地上的轻纱帐子上。此刻的心仿佛这一地的桂花一样,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