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姊虽然是受罚归来,但是整个璇玑门却不敢怠慢。
早早有人打扫好了她的房间,放了仙果,沏了茶,熏得整个屋子香喷喷的。
我酸酸地问龄玉,若是我走了再回来,还有没有这种待遇?
龄玉跟我很熟了,说话也不客气,不会。
气的我吹胡子瞪眼的,心里越加不安心。
第二天我早早便等在了前殿殿门口,后面是我璇玑门十几个后代弟子。芳洲大师兄已经去繁星谷接师姊去了,等不了多时便要到了。
远远的便看见一朵彩云分外招摇地飞过来,上面站着一对男女,神采飞扬。
我附身行礼,“阿摇见过大师兄,三师姊。三师姊一路安好?”
说完这句话我就想打自己的脸,问那么多干什么,找不痛快呢。
谁知那长厢师姊却像是真的反省过来一样,温柔地来扶我,“都好都好,看见师妹你站在这接师姊,师姊心里比什么都好。”
我心里不太好了,她若还如原来一样对我冷淡倒好,现在这样热情对我,我倒害怕了,“师姊……”
她满意地笑了,却不再理我,径自从我身边走去,身后一群弟子恭敬而欣喜道三师叔长三师叔短的,她都一一微笑回应。
然后以她为首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前殿,原本应该坐在那的师尊却不见踪迹。长厢毕竟是受罚归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什么由头去请他老人家,可是隔了这么久再回来,理当正式拜见师尊。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师尊还是没有现身,大师兄让一些人散了,自与长厢聊着这段时间的事,倒让长厢不至于那么尴尬。我很想与师姊修好,在他们两说话间隙犹豫着开口:“师姊,不如让我去请师尊吧?”
“哦?”她喝茶的姿势与师尊一模一样,眼皮都不抬地说,“何时师妹说话这样管用?连师尊都要听你的!?”
我语噎,一会冷一会热的真是小姐脾气,只能悻悻站好不再多话。
“厢儿!”大师兄微蹙眉头,“跟你说的都不记得了吗?”
长厢冷哼一声,撩了撩茶烟道:“这些日子我不在,诸事都劳烦师妹了,这便最后再劳烦师妹一趟吧。”
“不用麻烦了。”一清冷的男声传来,白衣飘逸,风姿绰约。长厢猛地站起,眼眶湿润,哑声道:“师尊……”
这样柔弱可怜的样子真与刚才判若两人,她缓缓跪下,白衣衬得人脸更加苍白,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长睫毛上挂着一连串泪珠,期期艾艾的不停喊道“师尊”。
陆离雪白的衣角掠过她的,没有一丝停留,正如同那日在前殿对我一样,他坐在上首,目光淡淡地看了一会长厢,“起来吧。”
大师兄连忙去扶她,“厢儿快起来,你身子弱,这一年来受苦了。”
长厢抹抹眼泪,“厢儿自知有错,不敢不受苦。”
“这倒是怪我了?”陆离淡淡道。
长厢连声道:“不敢不敢,厢儿已经知错了,还请师尊饶了厢儿吧。”
陆离没有接话,转身对我道:“天字诀都背熟了吧?”
我点头,刚要开始背,“提气周天……”“好了。”他打断我,“仙灵之气比真元气更加醇厚,运之术法也更为精妙,下午为师便从御剑开始教起。
我欣喜若狂,连连应下。御剑之术苏吟陈仙他们早就会了,偏偏我师尊这时才教我,这回终于可以不再让陈仙嘲笑了。
“仙灵?”芳洲大师兄一脸惊讶,“这才一年……师妹竟有了仙灵?”
“不就是一股气嘛?”我指尖画了一个圆,银色的光芒萦绕在我的手指间,“我看陈仙都有,师尊也说不算什么的。”
大师兄呵呵笑了,“师妹莫要谦虚,其他弟子练的都是真元气,与师妹的仙灵有着天壤之别。师妹这样天赋异禀,师兄心中惭愧。”
“哼!”长厢冷哼。
陆离叹声道:“长厢下去歇息吧。”
“师尊?!”长厢愕然,转而明了,自知再如何装也瞒不过师尊,索性甩袖转身离开,“她不过与师姐有几分相似,师尊这又是何必?师姐已经死了!一百年前就死了!”
陆离突然暴怒,“站住!”
我从没有看过师尊这样情绪激烈过,神情狰狞,眼睛死死地盯着长厢,“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长厢也是怕了,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豁出去一般回头说道:“我说师尊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师姐早已经死……”
死字还没说完,一道银光就扑面而来,却擦着肩膀直直打到殿门上,长厢吓了一大跳,抚着心口呼吸急促。
“再要胡说,逐出师门。”陆离背负双手,往殿门外走去,“下午芳洲去教扶摇御剑。”
一场重逢的哭戏变成了闹剧,我愣在原地,望着师尊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还神。
云海茫茫,浮光流霞,我运起天字诀来只觉得一身轻松,仿佛迈迈步便能飞到天上去。
可终究道行浅,除了跳得高点外一点要起飞的样子都没有,大师兄呵呵掩面而笑,“现在练腾云术还早了点,唤出剑来试试。”
我应了一声,唤出一柄长剑,剑身流动着银色如水般的光华,精致华美,一看就不是凡品,这是大师兄才送给我的“大星羽剑”。
我要学御剑,总得有剑,师尊不管我,大师兄便给了我一把。这剑原是一对,还有个小星羽剑,虽然都不算是什么厉害的,但挥舞起来灿若星辰,我很是喜欢。
我又默念了遍天字诀,脚底的大星颤颤巍巍地带着我浮了起来,可没坚持多久就跌落下来。
又反复试了几十遍,还是不得要领,收获平平。
我想起其他弟子学御剑,天赋好的只需要一两个时辰就勉强能飞。差点的一两个时辰总能在空中停会,怎么到我这这般不济事?我既是仙尊的徒儿,便不能输给别人,白让人家笑话。
一定是我没有用心,我深呼提起体内的仙灵之气,聚精会神地演练着天字诀,一次又一次,直到大师兄看不下去了说道:“师妹歇歇吧。”
“不行!”我若连这小小的御剑都不会,还怎么有脸去见师尊,又一次提气施法,脚下却咔嚓一声清脆——卷刃了。
我木愣愣地终是停了,师兄拿起大星看看,“你这劲道使岔了,这剑怕是不能用了。”
于是又从他的百宝储物囊中取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剑,“这是小星羽剑,和那把差不多,师妹将就着使使……”
“将就?”我突然炸开了毛,“凭什么将就?一模一样就得是将就吗?”
我从大师兄手里抢回卷刃的大星羽剑,提气施法,突然身体一沉,整个人踏着剑飞了出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大师兄,盯着我的身影消失在天边。
蓦地他缓过神来,“糟了!”刚想追过去,却碰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我在云朵间穿梭,这种感觉很奇妙。
这是第一次一个人凭自己的力量飞在空中,出乎意料的又仿佛意料之中的,我飞的很稳,风比地上凉多了,我那浮躁不堪的心也渐渐被凉风抚平。
我要飞去哪?
我望向前方,隐隐有些明了,又有些期待。
浮云渐渐稀薄了,我看见了树木,低低地飞绕过半个山峰,眼前突然一片粉嫩如云。山腰的洞穴前种着一大片的樱花林,明明不是开放的季节,却开着极为茂盛,花芯是银丝,花瓣是粉玉,一连串满满当当挤在枝头,薄雾轻笼,朦胧中美得透骨。
我鬼使神差地朝林子深处飞去,雾里花间,有个白色的身影这样熟悉,我如遭电击——竟是我师尊陆离!
他怎么来了这么个地方?我又怎么会不知不觉地跟着来了?!
花意最浓的地方,立着一个小小的坟茔。陆离坐在坟前,手轻抚墓碑,眼角迷蒙。他的神思,想必已经透过了时空停留在另一个地方,以至于我靠这么近他都没有察觉,神情不改,一丝一缕间尽是哀伤。
似乎是想到动情之处,他猛地闭起双眼,唇齿轻启,“阿遥……”婉转哀痛,余音不止。
我忘了思考,呆呆地在远处看着他。
后来他似乎又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直到他一挥手间万千繁花都消失殆尽,连他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后,我才下意识地迈步,一直走到那坟茔前。
墓碑上只有四个字,“陆遥之墓”。
呵呵,又姓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