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师师师祖?!”
说完连忙跪倒在地,“弟子见过师祖,先前冒犯师祖还还还请师祖原谅。”
我吓了一跳,这些人看似二十好几,指不定活了多少年,年少的受年长的的跪礼,我娘说那可要折寿的!
我一边说着“别别别!”一边着急起来便也跪下了,朝他们行了好几个大礼。
龄玉怒气顿消,笑得合不拢嘴,蹲下来拉我不起,便在我耳边说道:“师祖找你!师叔!你师尊找你!!”
师尊!
我立刻冷静下来,见他二人仍磕不停,一机灵,故作威严道:“还不给我停下!”
那二人动作整齐划一地止住了,傻愣愣地望着我。
“把剩下的蒲团好生铺好吧。”我站起来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尽量昂着头直着腰,从容地迈步,表现得端庄威严高深莫测,还真有一点师祖的感觉。
龄玉倒也配合,跟着我后面亦步亦趋。直到走了好几步,才忍着笑递给我一个纸鹤,顺手施了个法弄干了我的衣物,“龄玉还有一些酒觞需要准备,就不送师叔回去了,师叔直接回前殿就是。”
已近黄昏,夕阳映的天河如火烧一般,我看着这壮阔之景心中无比空虚,丧着脸道:“仙鹤大人,请带我去南峰齐物殿。”那纸鹤知晓我的意思后迅速变大,驮着我回了山。
我站在前殿门口顿住了脚步,已过酉时,我本该留在齐物殿听从仙尊吩咐,却私自去唱了出大戏,等会进去师尊要问我什么的话,我还得好好想想说辞。
踌躇间无意中朝殿内一瞥,夕阳遗漏的余晖透过镂花木窗,伴着无数尘埃在空中飘浮,一格格的阳光映出半张清逸出尘的面容,四色深衣铺撒在沉香木椅上愈加华贵鲜艳。我师尊陆离仙尊低垂着眼睑,轻轻地撩着茶杯。
如果岁月只停留在这一惊鸿一瞥,该是怎样宁静美好。
“回来啦?”他轻声道,听不出喜怒。
我静了心,尝试性地靠近,“嗯。”
他不抬头,茶烟慢慢地模糊了他的面容,“今日结束了之后早些休息,明日卯时三刻到后山寒林场。”
寒林场我知道,是璇玑门众弟子修炼的地方,“弟子知道了。”
我站在他身侧发呆,良久后他终于抬起了头,深如黑渊的双眸看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眼眶一热,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却听懂了。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陆离仙尊收为弟子,天河那么多人怎会没有一个认得出我?我一没有仙凡二界的权势背景,二没有过人超群的天赋异禀,骤然间被仙尊选中,合该惹眼。众人虽不及嫉恨,心中却总有些不平,天河那些弟子是,龄玉也是,我若再不俯首谦卑,怕是以后都无法做人了。
陈仙说得对,昆仑山里究竟是凡人居多,那一千个蒲团虽摆地极累,却消了大部分弟子心中的愤懑之气。于我于师尊,都是大大的好处。
“让你受委屈了。”陆离的话回荡在耳边。
我知他无奈,凡尘俗事那样纷杂,他也护不了我。可我何德何能,竟得这样好的一个师父!
握紧双拳默默起誓:“我,陆扶摇,定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配的上做陆离仙尊的徒弟。”
夜幕悄然降临,殿门前撒进一室星光,师尊起身,“时辰到了,走吧。”
夜色中的天河比起白日里少了些瑰丽,多了几分神秘,水波荡漾间竟是满满风情。散落在天河各处的灯塔闪着千万点绿莹莹的光芒,与黑幕下的群星交相辉映。
沿岸有无数错落有致的大石,白日里许多弟子对其敲敲打打,不知道如何作用,如今总算看了个真切,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大石像是被掏空了,留下薄如蝉翼的外壳几近透明,内里燃起了篝火,火光照耀间石纹清晰可见。大石或四方或滚圆,被石纹封闭的火光温和饱满,一个个晶莹剔透又玲珑可爱,倒是比精巧华美的宫灯更坚韧壮观,比坚韧壮观的篝火堆更精巧华美。
灯石三三两两错落有致,夜色里更添神秘柔美,照的岸边恍如白昼。
我看的呆住了,这一幅天河万星灯的场景,当真只有仙境里才会有。
云朵稳稳地落在岸边那一大块平整的巨石上,前头四个坐席上早已坐了两个人,师尊与掌门和元芝仙尊见过礼后,武隶尊者也带着弟子来了。
当中有箫冉。
一群青衣弟子中偏他穿着白衣,风度也好,气质也好,如今连衣服都是超群独立的,这样低调的嚣张!
他后面跟着一个十二三岁扎着双丫髻的男孩,一副表面乖巧的模样,圆圆的眼睛却溜来溜去,我大喜,也顾不得什么就上去拉他,“珉宣哥!”
他连忙挣脱开,急道:“我说了不认得你,你怎么又来了?”
感觉有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我缓缓放下手,“对了,我忘了,你不记得了。”
“别以为我上次帮你你就可以因此缠着我,我就是看你可怜而已。”
我摇头苦笑,“你后来没事吧?”
他眼睛瞥瞥箫冉,“没……没事,能有什么事?我,我先走了。”
珉宣为了我违反关鹤院的条规,理当不想让他师尊箫冉知道。
差点又坏事了,我闷闷回到师尊身后。
那日扶天大典第一日,我没跟上大队伍一起去遗安云畔,着急之下便想自己跑过去,一直跑到山脚的关鹤院,隐约瞧着窗口有个人影莫名的熟悉,细想下发现这不是珉宣吗?!顾不得多喜便进去找他。
一进去便看见满屋子的纸鹤,挂着的摆着的足足有上万个,他却在纸鹤林立间对我厉声喝道:“哪来的野丫头敢闯我关鹤院?”
我与他自打记事起就玩在一处,如今不过隔了一年,他竟不认得我了?
我跑到他面前,一脸期待:“珉宣哥,是我啊,二丫啊!”
他眉头紧锁,不为所动,“什么二丫!从来没听说过!何大人说了,今日不管是谁,来借这雀子的一律不借。你是谁?我怎么没看过你?新来的?”
我如遭电击,眼前的人是珉宣没错吧?他以前如何伶俐,怎么被带到山上来就痴呆了?“你是叫珉宣吗?”
“我告诉你!别以为打听到我的名字跟我套近乎,我就可以徇私枉法借你只雀儿,怎么?没去遗安?被落下了?落下也不关我的事,何大人特别吩咐了,说齐物殿那位大小姐说了,今日不管是谁来借,都不能借给她。”
“你确定不认得我?”我目光挣扎地看着他,珉宣虽然说话毒,但总还是对我很好的,他识字懂得也多,我所知道的大多数都是以前他教我的。
“不认得。”他肯定道,没有一丝犹豫。
刷的一声眼泪就流了下来,你凭什么忘了我?你曾经说过,你没有兄弟姐妹,就便宜我当你的妹妹了。这天下哪有哪个做哥哥的忘记妹妹的?!
珉宣见我哭了突然就手足无措了,“你你你哭什么?!我以以前掉到天河里伤了头,很多事都记不得了……”
我哭得更大声了。
只听得他一咬牙,“行了你别哭了,那雀子给你还不成吗?”
后来珉宣便教我如何用纸鹤,我飞在天上的时候突然想起他好像说不能借纸鹤给别人,心中一直担心着他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因为帮了我受到惩罚。
七天过去了,我见他如今生龙活虎的样子,想必长厢被关起来之后,也没人去罚他,心中也就放心了。
哪里都有长厢……她与我无冤无仇,何故如此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