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面冠如玉,剑眉英挺,下颌坚毅,身量修长,比吴应熊更高出半头,一看就是习武多年却仍很白皙,眼睛大而有神,仿佛天生就无法被人忽视。
看着两个姑娘呆愣的表情,少年有些尴尬地先开口了,声音有力:“吴公子说二位姑娘想看看我的剑,在下出门并非炫耀,实在是这剑跟随我多年,不舍得放下罢了,可惜它还是闯祸了!”
四贞反应过来:“哦是,哦不对,不是不是……”
东莪好半天缓过神来,听到四贞结巴,没忍住笑出声来,拉了四贞的手:“什么是不是的,这位少,少侠?公子?不知怎么称呼?实在抱歉太唐突了,是我一时好奇,哥哥才去叨扰您的。”
少年看了看三人,心道:“果然都是好眼力的!”当下说:“不敢不敢,三位识得寒羽,即是有缘,江湖人,不拘小节惯了!”
“哈哈,我就说嘛,这寒羽的主人必定不是凡人,若是不嫌弃,可否移驾,我们交个朋友?”吴应熊很高兴。
“看几位仪表堂堂,是在下的荣幸了!”少年坐在了四方桌空的那边,左手即是东莪。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在下孔四贞!”见四贞这么快就把自己真实身份摆出来,吴应熊和东莪都是没想到,但也来不及阻止。
吴应熊心道:“多半也没什么大事,书上说江湖人最是坦荡,没准人家根本就不认得我们是谁呢!”于是接道:“在下姓吴,辽东人士,敢问兄台大名?”
少年笑了笑,看见了应熊眼中的真诚,拱手道:“在下姓李,承蒙抬爱,小字君休,虚长些许,几位莫客气!”
东莪问道:“既见君子,我心则休?”说罢才发觉这话另有意味,于是吐了吐舌头,讪讪地说:“公子莫怪,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这句诗,我叫东莪,很高兴能见到公子这样的朋友!”
除了四贞外的三人都笑了,尤其是李君休,那一笑使得他整个人都似发光,看着东莪有些恍惚,“姑娘过奖了,君休自小行走江湖惯了,君子却不敢,倒是几位,怕是贵不可言。”
吴应熊看到李君休眼睛一直盯着东莪,而四贞却一直专注地看着那剑,心下一松,道:“兄台好眼力,我……我未曾禀告,偷偷带二位妹妹出门解解馋,让李兄见笑了!”
吴应熊不愧是军营里泡大的,东莪心想,这么快便与人称兄道弟,很是有些江湖义气。
四贞实在等不及了:“还说是江湖人,这么之乎者也的,李……大哥,四贞可否借剑仔细端详?”
“姑娘客气,相逢便是有缘,请!”李君休作势把剑往对面一推。
“东莪快瞧啊,这剑可真亮堂!我都手痒了!”四贞用胳膊肘捅了捅东莪。
“哎哟!”四贞一痛,“好姐姐,难怪阿玛说你,你可真是个武痴!”
东莪转过头,问道:“李……大哥,我能问问这剑如何而来么?”瞧着李君休并不多言,有些打退堂鼓。“我,我只是看见这剑如此锋利,而这剑穗儿却……想必这宝物也是历尽沧桑……”
李君休猛地看住东莪,完全没想过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眼睛里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哀伤,一样懂得寒羽。
突然旁桌一人起身,“嗬!几位年纪轻轻的,竟有这等好东西!来,给爷我瞧瞧,别说这琉璃厂,就是这四九城,还没老夫没瞧过的宝贝!哼!”
此人正是刚才吵嚷的王老爷,作势就要从四贞手里拿件剑。
“本姑娘的剑也是你能抢的!”四贞反应够快,调动起浑身的侠女气,死死地抓住剑。
吴应熊生怕闹出乱子,赶忙道:“这位……老爷,我们几个小辈哪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闹着玩儿罢了!”
“哼,当这天子脚下的人都是怂包么,小孩子家家的不识货!让大爷来教教你们!”
四贞到底是个姑娘,气得满脸通红,推推搡搡道,“你!蛮不讲理!”
东莪也有些慌了,转头看向李君休,竟没在他脸上看出一丝波澜,只不过嘴抿了抿,心下正感叹这冷面男子高深莫测,致美楼二层跃下几个黑影,皆拿着明晃晃的利剑,饶是东莪会些功夫,也吓得瞬间面无血色。
吴应熊也吓傻了,心中很是懊悔不该跳进这浑水,然而已是大敌当前,顾不得多想了,赶紧拉过旁边的四贞,喝道,“抓紧我,莫怕!”
东莪本坐在应熊对面,此时已是来不及抓着应熊,只好咬着嘴唇,逼着自己镇静,同时抖出藏在腰间里衣的匕首,可以就浑身发抖。
李君休瞟了一眼东莪,见她苍白的脸上嘴唇都快被咬出血来,暗叹了一声小丫头定力倒是不错,把剑一抬,抵着东莪的胳膊让她收回了匕首,道:“几位怕是等得着急了!原以为几位能让小弟把饭给吃了,今日看来,只能饿着肚子谈了!”
东莪收到了李君休的眼神,眼见他一人对着这么多不怀好意的还谈笑风生,正佩服着,却一瞬间瞥见另一个面色平和之人,站在记账的台子后,这不就是酒楼的秦老板?果然这京城是天子脚下,人们可都是胆儿大的!
而这厢吴应熊总算是镇定下来,心中暗骂自己怎得慌张至此,立时亮出令牌。
“各位英雄,在下是吴应熊,辽东人士,今日只是碰巧带家眷品美食,交朋友,还望各位能给在下个薄面,也好让应熊得以向父亲大人交待!”
那红底金漆面镶玉的令牌在众人面前一闪,旁边那桌魏姓老爷可是个精明的,当即跪道:“哟,小爵爷,哦不如今是小王爷了,是在下没眼力劲儿,小王爷果真是将门无虎子!”
四贞“切”了一声,本已跃跃欲试,准备好与李君休并肩作战的,顶瞧不上吴应熊这种拿着身份做挡箭牌。
“哟呵,就你那卖主求荣的老子,拱手让出了山海关,怎么着,如今跟了新主子,衣锦还乡么!”王老爷不知哪儿来了一身豪气,从刚才黑衣人带来的恐吓中抬起头。
吴应熊脸上挂不住了,这敢情是在骂自己的父王唉,可叹父王的苦衷竟不被天下人理解,激愤之下正要张口,却见那秦老板悠悠地出声了。
“各位各位,呵呵,各位贵人英雄,这致美楼是鄙人祖上几代心血,还请多多体谅,小老儿不求各位能高抬贵手,只求别伤及无辜,唉,唉……”
东莪听着这话,却见那秦老板,虽不时掩面叹息,就要哭出来似的,可面上舒展,嘴角也透着从容,饶是东莪用这从庄妃那里学会的观相术也是看不明白这秦老板究竟是什么态度。
李君休站起来,在一群黑衣人哔哩啪啦拔剑的声音中,向秦老板颌首致意:“各位,咱这一屋子金贵的金贵,值钱的值钱,在下不才,却不想伤了不该伤的人和物件儿,不若,咱们出去聊聊,如何?”
话还没说完,只见他轻功直飞出屋子,上了对面屋顶,轻踩瓦当,不一会儿竟是不见了,让追出酒店的几个蒙面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为首的大吼一声:“都发什么愣,赶紧追啊!不然怎么回去见主公!”
于是屋里众人除了吴应熊等,悉数退散,只剩下吆喝的小二和秦老板几人迅速各司其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