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莪这才仔细看了眼巴雅斯护朗,他很高,约莫十来岁的年纪,有着草原人健康的褐色皮肤,不似巴达礼的粗壮,却有着同样明亮的眼睛,面孔很深邃,却是那种站在那里就无法被人忽视的存在。在东莪心中,除了阿玛与脾气大的皇上,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人。
可他为什么总盯着自己瞧?东莪不明白,不过听庄妃娘娘刚才的话,似是有什么打算?东莪心道:“这皇宫实在是太复杂了,若是阿玛能早日好起来,自己能出宫便也是不错的吧?可是大福晋那边要怎么相与呢?”
巴雅斯护朗似是发现了什么宝物,饶有兴趣的总用余光瞧着东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漂亮精致却又没有通身傲气的小格格,不同于草原上女儿的过于奔放,也不似汉家姑娘的矫揉造作,或许睿亲王一世英雄,才能有这般好的女儿罢!
这时,苏茉尔匆匆进来,在庄妃耳边一阵低语。
巴达礼是多么精明的人,赶紧告退:“庄妃娘娘,老臣就不多打扰啦,这就去衍庆宫瞧瞧淑妃娘娘!”
“福临,帮我去送送亲王!”庄妃支走了福临,两个格格觉得无趣便也回屋说私房话儿去了,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关于那两个蒙古额附的。
巴雅斯护朗边向外走着边不时回头望望东莪,嘴角上扬。
东莪却没看到,着急地问:“庄妃娘娘,可是有朝鲜的消息?”
庄妃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抿了口茶道:“苏茉尔,你把刚才那话再给格格说一遍!”
“是,娘娘!格格,今日洪承畴将军上奏,朝鲜国王李倧从盛京放回去之后仍然和明廷藕断丝连,暗自勾结,罪证确凿,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呢!”苏茉尔道。
“可有这严惩者的名单?”庄妃看着东莪焦急的眼神,不紧不慢地又说。
苏茉尔答道:“回主子,小德子报来的似乎人数并不多,好像为首的是叫作崔鸣吉!”
“哦?崔鸣吉?你可听仔细了?”庄妃问。
“主子,奴婢听来的确是这个名字!”
庄妃心下一定,转过头,道:“东莪,你可是听着了?不是你那舅舅,且放宽心!不过睿亲王知晓这事儿确实应当的!你是个伶俐的,明白我的意思罢?”
“东莪多谢娘娘提点!娘娘对东莪的好,东莪会一辈子记着呢!”东莪道。
“行啦,这般大的孩子,说什么一辈子,尽哄人开心!一辈子可长着呐,日后记着点好儿,我也就知足了!”庄妃道。
东莪赶紧派阿沚拿了腰牌出宫,给多尔衮报信儿,这才把提了一天的心沉了下去。
正月初一晚上,外紧内松的盛京皇宫依旧举办了晚宴,不知是大战将至有意为之,亦或是女人们想凑个热闹,这亲贵大臣们的家眷都被请进宫。
这一年冬天,盛京确实格外晴朗,只是过年前下了场大雪,汉员大将均上书称是瑞雪召丰年,寓意极好。宫里面烧着暖炉,热气腾腾的,很是热闹。
多尔衮称病,多铎下罪,阿济格躲在角落,而东莪照例坐在庄妃身后,尽量不引起注意。可端顺却没这么老实,即便懿靖大贵妃叮嘱再三,依旧在巴达礼来了之后不住地打趣。
“淑慧姐姐,昨儿我就看见额附了,好俊的相貌!”
“快别闹了!就数你活泛!”大贵妃道。
“偏不,端顺这是为姐姐们相看呢!淑哲姐姐你说是不?”端顺不依不饶。
“快别说了,你瞧淑哲姐姐的脸都红了!”永安挺身而出。
这淑哲自小就身子弱,被这么一激,愈发觉得胸闷。
“永安姐姐,你倒是够义气,告诉我可妹妹我怎么瞧着你对那蒙古来的叫巴雅什么的很不一样呢?”
“你!”永安噎住。
“东莪你说,那蒙古小王爷是不是对永安姐姐也有意思?”端顺把祸水引向东莪。
东莪不知如何作答,这本就是宫围之事,外人怎可置喙,正犹豫着,殿里议论声突然大起来,众人便都停住看去,竟是朝鲜的昭显世子与凤林大君走了进来。
昭显世子的长子庆善君李柏紧随其后。朝鲜私通大明刚刚东窗事发,此时这几人处境极其尴尬,众人纷纷指指点点,他们这会儿来赴宴,怕又是要触犯龙颜,可不来也是个大不敬。
自东莪记事以来,只在过年时见过他们。世子是个和善的,只是身子似乎不大好,总是咳嗽。他的弟弟凤林大君却甚为英武,可倨傲跋扈的作派总让人不喜。实则额娘作为宗室之女,直到病故也未见他们前来吊唁,不免让人寒心。
庆善君李柏倒是头一回见,若不是太监通报,东莪也是不认得的,据说是不忍世子留在盛京作质,特地从汉阳赶来的。他看上去也就不到十岁,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进来便四下张望。
出乎所有人意料,皇太极并没有震怒,反而只很平静地指了几人去朝鲜调查,只罚了两三头目,却并未为难昭显世子等人。
这种不了了之的做法,实在不符合皇太极这一贯的暴脾气。东莪正想着是否是因为阿玛做了些什么才得以保全大局,就发现朝鲜那几位贵人正向自己这边看过来。
东莪只好远远地福了福,心里想着:“额娘若是还在世,大概也会对他们这般恭敬吧,毕竟是宗室之首。”
可李柏却像看不够似的,直愣愣地盯着东莪,让东莪十分不自在,生怕被端顺格格找到把柄,惹出事端,只好赶紧低下头,装作不知。
好在端顺一直在打趣淑哲,并未觉察,而且这种僵局很快就被新的话题和寒暄打断。
李柏心里对李世绪相当敬佩,虽然与自己一样被迫来到盛京,却仍然一身正气。早就听说他的外孙女在母亲去世后入了宫,便好说歹说让父亲带自己进宫瞧瞧。却没想到,这一瞧就挪不开眼了。
即便是知道自己很唐突,依然忍不住,直到东莪低下头才作罢。
这顿家宴,确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几人心烦几人忧。
然而到了正月初二,宫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全然不似前两日的喜气。
御前。
大明的探子八百里加急来报:李自成大着胆子在襄阳登基了!这大顺军所向披靡,力量愈加壮大,已成了崇祯帝最大的威胁。
这可是惊天的大事儿,满蒙八旗旗主们和各位?大员放下一切年节礼仪,全都围在宫中共商大计。
饶是东莪这般大的孩子,也知道这大战是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