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莪明知阿玛重病在床,此时进宫实属不该。可若在府里,就势必要每日面对福晋们的嘴脸,每日想起额娘临死时被逼迫出府的凄惨模样,大福晋更是会利用自己的公主身份胡作非为,便是打定了主意要住进宫去,即使额娘说过宫中更复杂、更可怕。
慕儿眼泪汪汪地想要陪着东莪一起进宫,东莪此时倒像个大人似的,说:”姑姑对东莪的好,东莪会一辈子记得!额娘不在了,慕姑姑若留在王府里,肯定又要被大福晋她们欺负,而我现在又要入宫,不如姑姑就去外祖府上可好?舅舅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姑姑放心,庄妃娘娘对我很好,起码她没有听大福晋的呢!“
慕儿擦擦眼泪,望着东莪,仿佛看到了小姐的影子,一样的聪慧,一样地真心对自己好,于是道:”是姑姑糊涂了,小姐没说错,您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是格格,您打算带哪个丫头进宫伺候?莫不是那几个老嬷嬷!“
东莪一拍脑袋,”哎呀我给忘了!多亏了慕姑姑提醒,东莪这就找勒托叔叔去!“说完一溜烟跑了,只留下慕儿怅然。
勒托早晨刚被大福晋的新官上任惹得满腹委屈,此时看到东莪站在门外,赶紧道:”格格,您有何吩咐?“
”勒托叔叔,您别为大福晋的事儿生气!查嬷嬷再厉害,也没有您在府里的时间久,只要阿玛好起来,您依旧是大总管!只是现在,东莪有一事相求呢。“
”格格言重了,奴才谢谢格格信任奴才,奴才一定好好照顾王爷!“
”东莪这便要进宫了,但不能带那几个管教嬷嬷,她们可凶了!额娘的慕儿姑姑也去外祖府上了,现在东莪想要找个听话机灵的丫头带进宫去,还请叔叔多费费心!“东莪略带娇嗔。
勒托毕竟熟悉,很快就找来好几个老实包衣的女儿,站成一排,让东莪挑选。
东莪转了一圈,想必是知道要进宫,很是有些个跃跃欲试的,东莪不喜欢,剩下的便是眼神有些呆愣的,也许是被吓到了,唯独有一个丫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地面,很平静。
“你叫什么?”东莪问。
“奴婢阿智。”丫头答。
勒托查过觉得合适,东莪转转眼珠子,道:“阿玛常说,我的名字是菁菁者莪,额娘打小就教我这首汉诗,下一句叫作在彼中沚,你就做我的丫头跟我进宫吧,唤你阿沚,可好?”
阿沚倒也不怯,跪下谢恩:“奴婢谢格格!”
东莪很满意,转身道:“勒托叔叔,东莪向庄妃娘娘请了旨,每三日便可回府探望,请叔叔多多照顾阿玛,告诉他东莪会很想他!阿玛说过,刚林和祁冲格两位叔叔是他最为信任,东莪不懂大人的事,可若是叔叔有难处,或许可以去寻他们。”
申时,暮色将至,勒托含着泪送东莪坐上进宫的马车。
事实上对于皇宫东莪并不陌生,打小跟着阿玛来过很多回,可这次是真正住了进来,便不得不仔细打量着房间,心里想着:“庄妃娘娘与阿玛总是一条心的罢!即便不是,也至少好过大福晋。”
这边正殿里,庄妃转着手中的佛珠,思索着:“以前还望这大福晋把东莪从生母手里抢过去,却没想到这个大福晋烂泥扶不上墙,居然能跟个孩子闹僵,现如今自是东莪要紧,这么做许是没错吧?也好,这回大福晋必会尽心伺候好多尔衮,若是多尔衮真有不测,多铎和阿济格必定要接管王府,她更没个指望了!”
入夜,永福宫大大小小各怀心思,与这入秋的蝉鸣一样,烦躁不安。
明军大将洪承畴被押回盛京已有月余,可如何处置却迟迟得不到皇太极的命令。肃亲王豪格一贯跋扈,对洪承畴这种死硬派向来是格杀勿论,在殿前屡屡进言,希望皇上斩了他。可汉大臣们以范文程为首,据理力争,建议皇上怀柔安抚,最好收为己用。皇太极犹豫不决,下朝后心烦意乱地踱步到永福宫。
永福宫庄妃自幼入宫,皇太极心里很看重,比起哲哲皇后的贤德,庄妃更具智慧,更懂人心。皇太极呷了一口茶水,愁眉紧锁。庄妃合时宜地上前,道:”皇上可是为了洪将军心忧?“
皇太极似乎并不意外,叹了口气道:”要说这洪承畴的才干和胆量,即便是放到我大清,也是少有人能及,范师傅说的是,若是他能为朕所用,用明打明,自是再好不过了。“
庄妃道:“皇上之气魄,臣妾佩服,可臣妾听说,这洪将军在牢里可是不老实?”
“是啊,朕派去那么多人劝他,竟没一个成的!这洪承畴怎么这么倔强!莫非真要朕按着豪格的意思将他处斩了?唉,甚是可惜!”皇太极道。
庄妃想了想,似是下了决心,道:“皇上,臣妾不知能否为皇上分忧,但臣妾愿意一试!”
这是皇太极没想到的,“哦?你有办法?”
庄妃道:“诸位大臣都去探过了,连范大人都被骂了回来,臣妾又如何能有办法?可臣妾是女人,莫不如让臣妾去试试,最不济也就是被洪将军数落一通,又有何妨?臣妾眼见皇上日也为此烦心,总想为皇上做些什么罢了。”
皇太极起身,握了庄妃的手,“难为你这么为朕着想,若要为难便算了。”
庄妃道:“臣妾不觉得为难,反而臣妾能有机会为皇上为大清一试,实感高兴。”
皇太极正柔情地望着庄妃,忽然余光注意到门边有人影晃动,大声喝道:“什么人在外边鬼祟!”
东莪悻悻地耷拉这脑袋,跑进去跪下道:“皇上息怒!臣女东莪,不敢有意偷听,只是刚搬来永福宫觉得新鲜,到处游荡,惊扰皇上娘娘,臣女有罪!”
皇太极一看这么个珠圆玉润的小丫头跪在地上要哭似的,先前心里的愁云反倒慢慢消了,“罢了,朕能跟你一个孩子计较?多尔衮不得天天找朕要人?起来吧,说说,都听着什么了?”
东莪老实地回道,“皇上,东莪只听到庄妃娘娘说要去大牢,东莪大胆,不知能不能跟娘娘一起去?”
“你去作甚!”皇太极不解。
东莪乖巧地答道,“庄妃娘娘要为皇上分忧,东莪也想为皇上分忧!”
皇太极哈哈大笑,抱起东莪,刮了刮东莪的鼻子,“你这个小鬼灵精,难怪多尔衮把你当宝贝!朕可听说,多尔衮教过你功夫?那朕准了,你陪庄妃去牢里,不可胡来,保护她不被欺负,你可能做到?”
“东莪一定不捣乱,一定保护庄妃娘娘!”东莪软糯地回答。
此刻,永福宫的阴霾顿时消弭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