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宣被一个不明来历的少年硬摆一道的故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洛阳官场。
现在他们正翘首以待燕王殿下的到来。
若到时驾临洛阳城的不是郑国公府上那个放肆的少年,那一向心气高傲的潘宣恐怕就要做本年官场最佳笑谈的主人公了。
燕王殿下此时正端坐于云州行馆的正厅之中,听着司礼监官员喋喋不休地讲解明日进洛阳后的行程安排,每一个步骤都讲得十分细致,万不能出了差错。比如要是从车驾下来时右脚先落地,那大夏的国运就要遭逢不幸了。
李敜假装应承着,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点头称是,可思绪早已远走故都。
明天就要正式进洛阳了。
那日他为尚葵解决了燃眉之急后,便和高澄匆匆回了云城,因为他深知自己已经不适合再以李陆的身份待在洛阳。
回想整个事件,他心中略微忐忑。这么为尚葵出头开罪了潘宣父子不说,还不小心给了洛阳官场一个下马威。那些本就严阵以待的权臣世族,恐怕从此更会擦亮眼睛盯着自己,日后在洛阳行事可能处处肘制。不过,这一切到最后都是值得的。他想起了心底那个最近被滋养得很凶猛的渴望,那权欲的声声召唤。他的计划需要尚家,他们有着自己甚至是太子和梁王都极为稀缺的资源——钱。
可惜年少的燕王终究还是过于稚嫩。
李放曾经给他演示过碳冷全速前进的狂飙,让他以为世间之极速仅至于此。然而朝廷中消息传播之快,让碳冷也只能望尘莫及。这个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朝中两位紧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大人物耳里。他就像那只自以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猴子,却根本飞不出如来的手掌心。
不过此刻,他最艰难的任务还是要在司礼监的音波功下活下来。听说梧桐山庄的音波内功天下无双,不知道在这司礼监的面前是不是只能甘拜下风呢。毕竟那音波内功只能扰乱学武之人提功运气,这司礼监是可以把每一个生命体都烦扰致死的。
“明日平旦之时,洛阳的宗室、大臣、世族便会在洛阳西侧的丽景门迎候殿下的驾临。”
司礼监司正杨错这是第三次与李敜详细说明明日一众事宜的流程。作为颇有经验的司礼官员,他深知刚才殿下一直在走神,所以务必循环播放,他才听得下去。
“那我们岂不是要漏夜出发了?”李敜这个习惯睡到中午才起的人,这几日可是被所谓的常人作息折磨得精神紊乱了。
“不,我们也是寅时出发,食时之前到达洛阳。”
“这样一众王公可是要在皇城外等我们两个时辰啊。”
“殿下以嫡孙之尊代表天子往洛阳主持修葺先帝陵寝大事,王公大臣自是要提早到达,守候恭迎。”
李敜内心可以说是被震撼到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份居然可以贵重成这样,但自己却丝毫没有亲王的威仪啊。
“郑老国公和我长宁姑姑也会去这么早么?”李敜见过姑姑几次,对她印象是极好的。
“本朝素重伦常孝悌,郑老国公是陛下与娘娘的长辈,只有太后驾临才须亲自恭迎;长公主是殿下的姑母,殿下在丽景门接见百官之后,要先经过皇城进入洛阳宫拜见长公主。届时,殿下可邀长公主共赴早宴,若长公主愿去,殿下便随侍前往,让长公主入坐主席,殿下则坐于左侧席,赐信阳王坐于右侧席;若长公主不愿去,则殿下自行入坐主席,可赐信阳王坐左侧席,靖远候坐右侧席。”
“信阳王?”李敜似乎是第一次听这号人物,尚葵与他讲了一天一夜的洛阳权贵,完全没有提到什么信阳王。
“信阳王李全臻,乃故郁悼王之长子,辈分上讲算是殿下的堂兄,地位比一般的外戚、朝臣要高,可以与殿下平席而坐。”
“这郁王说的可是那个郁王?”李敜是听说过郁王的,如果当年一切如常,这位三伯父才是爷爷货真价实的嫡长子、承继皇位的不二人选,但却说炮灰就炮灰了,投胎技术比他这弄了个先帝托世头衔的燕王还差。只是李敜并不知道此人还有个儿子在洛阳活蹦乱跳着,看来爷爷的手腕也没这么强硬嘛。话说此人和皇后还有些渊源,到时说不定可以用来对付她,见了面得仔细观察才是。
“是。“杨错对于这事可是不敢多说,算得上是皇家的敏感话题。
“哦……那相府的二公子高浚也会在城下迎接么?”李敜自是明白这内官的心态,也不好强人所难。他于是又想起了那个盛名冠天下的才子表弟,什么王公贵戚他都不放在眼里,但若是这大才子也要站在寒风中等他两个时辰,才是真正的爽。
“这就要看高公子的兴致了。”杨错笑了笑,看到燕王的表情分明是在质疑这是高家就能搞特权的意思么,便再细细解释到:“这高公子只是高中书的次子,按理并不承爵,亦无功名在身,所以算不得朝廷中人,是不必参加典礼的。但他与殿下是姑表兄弟,若想要以外戚身份迎接殿下亦是能被允许的。”
“本朝惯例,长子承爵,次子尚主,这么说这沐雨公子是要命丧我轻安妹妹的魔爪之下了?”李敜听着这些无聊的安排,突然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
“这个,臣就不得而知了。”司礼监的人讲话向来滴水不漏,并不会与李敜谈论这起八卦惨案。
“那如果高公子出现,早宴的座位如何安排?”
“如果长公主在,那么可安排高公子坐于主位的右侧席,以示对长公主的敬重;若长公主不在,亦可安排高公子坐右侧席,表示对外家的亲近;不过臣建议如果出现此场景,还是安排高公子坐客席、靖远候坐右侧席为佳。”
“好吧好吧,到时杨司正多提点本王便是。”李敜实在是已经听得烦了,想要回房小睡。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痴心妄想,这才讲到早宴。后面还有早议、午宴、堂议、晚宴等诸多事宜……之后还有祭扫皇陵的一堆繁文缛节,感觉上至少得听三年干三十年才能完成这些事务。现在李敜开始明白皇后让他去做太平王爷是多么用心良苦了,光是一个区区司礼监就要弄得他七孔流血而亡了。
洛阳。
鸡鸣。
太守府的车驾孤独地在道路上行驶着。
“停。”
领头的管家霍山突然勒住了马,回身通报郭追:“老爷,已经有人到了。”
“可能看清是谁家?”郭追正在闭目养神,这时才微微睁开了眼睛。
“应该是靖远候爷。”霍山又策马往前稍微靠近,趁着初现的熹微眺望过去,好艰难才看得清楚。
“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