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会议室对着小区内部,从会议室的窗户一眼望去,已经进户的小区满是狼藉,完全没有别墅区整齐干净、绿树成荫、幽深静谧的环境,相反,一马平川的所谓中央景观广场,仅有中间一个不大的水池算是广场上唯一的高低起伏,水池还没有修完,中间的雕塑也只弄了一半,看上去是个雕像,水池的四周贴了一半的壁砖,黄色的壁砖和裸露的水泥看起来十分不协调;广场上其他区域不仅没有基本的园林绿化,就连地砖都没有铺完,约有三四成的空地还露着土,一些还没有铺设的地砖毫无规律的堆成不同高低的砖包,看起来非常凌乱,已经铺完地砖的地面也不甚平整,坑坑洼洼的还有昨晚下雨形成的小水泡,一些地砖已经碎了,但没有更换。
更致命的是,整个广场上没有一个干活的人,好像是一处没有完工的废弃工地,没人管也没人问,别说来看房的客户了,就算是开发公司和代理公司的内部人,看了也是心凉一半,王隆想起当初张宇翔找自己谈,希望用别墅来顶自己的代理费,最开始自己还有点动心,但后来考虑到公司的现金流,还是选择没有顶房子,现在看来自己是多么英明,如果用房子顶了代理费,这房子即不能住,更卖不出去,自己岂不是砸手里了。
王隆出了会神,肖仁叙述完了,正在做“总结陈词”,他也真好口才,说了这么久,中间硬是没喝一口水“各位领导,我觉得这件事其实完全可以避免,如果销售部好好安抚,客户吵几句又算什么,骂两句又不掉块肉,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王隆心里又是一阵好笑,临了,他还不忘了把脏水往销售部身上泼,但是他忘了,他人工加进去的原本没有的部分,恰恰是位销售部摘掉了最大的责任,王隆没有说话,拿起身前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又慢慢的放下了。
听着肖仁絮絮叨叨的讲完,直属上司工程部经理权畴迢早已气的脸色阙青,如果不是在会议室上面还有总经理和副总经理,他此时已经拍桌子骂娘了,他想的是,这个肖仁就是个二百五,你显摆自己,这不把工程部推诿责任给兜出来了吗?
就权畴迢而言,他的心病很大,房子的质量问题暴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一处两处,虽然施工和监理都不是自己找来的,是上面领导委派的,但两方的“孝敬”自己确实没少拿,钱也已经踹兜了,虽然质量问题多多,但自己还是睁只眼闭只眼通过了工程验收,让施工方顺利结走了大部分款项,这拿了好处,施工结了款,再让他们来维修,就根本指挥不动了,自己左一个电话又一个通牒,施工队口头上答应的好好的,这几天就来修,结果自己每次都被放鸽子,每次都是托上几天半个月,来个把人看看,简单修修补补就完事了,结果房子的质量问题还是解决不了,原本自己为了摘除责任,曾多次和总经理和物业说,进户后维修责任不应该由工程部承担,维修事宜必须转交给物业,但物业经理卜倌世也是个油盐不进的连刀肉,一方面说开发公司和施工队都有合同,2年内属于工程的质保期,质保期内所有的维修,都是物业联系施工方和建材供应方,由施工方和供应方维护,权畴迢何尝不懂这个规矩,但施工方和供应方都有更大的后台,自己又拿了人家的好处,别说现在款项已经结的七七八八了,就算没结款的时候,自己说话人家也不是百分百买账,另一方面卜倌世拿出管理的条款,指出物业的维护仅限于硬件的维护保养,如果是房屋和产品本身质量存在问题,不在物业的维护范畴,这一条就把责任摘的干干净净。为此权畴迢和卜倌世曾经多次拍桌子骂娘的吵架,但由于权畴迢本身自己心里有鬼,到后来总是硬气不起来,最终也就不了了之。
权畴迢对这个二货肖仁办事不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就拿这次来说,不仅越过了自己这个直属领导,直接向总经理和副总经理汇报售楼员打架的事件,在这种会议上,事先没有经过汇报,擅自发言不说,还添油加醋的歪曲事实,说的他自己跟工程经理一样,对我这个直属上级却一句未题,好像自己没作为一样。
但他毕竟很有城府,此时不能公开训斥肖仁,只能背后再慢慢收拾他,现在只能先压压他的气焰,所以没等肖仁最后一句话说完,权畴迢就张口,一肚子的怒火准备倾泻,打算给肖仁降降温,让他冷静冷静,提醒他一下,还有直属领导在座。
权畴迢刚张嘴“我要补充”前两个字“我要”刚说完,物业经理卜倌世抢先发言了
卜倌世是个不到40岁的中年汉子,圆形的脑袋上头发很少,国字脸,眉毛有点秃,小眼睛,眼镜稍微一睁大就会在额头上出现很深的几条抬头纹,带着一副方形大框眼镜,鼻梁有点塌,眼镜框总是不自觉的往下滑,所以总需要用手托一下。他脱眼镜的方式也很有趣,整个手腕抬起,手掌面和地面呈90度垂直,食指伸直其他手指弯曲,用食指尖顶着镜框中间连接部向上,由于他经常这样,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他的标志性动作。
“我了解的情况和肖仁说的有出入”卜倌世强忍着怒气听着肖仁说到最后,他满以为肖仁的这番表述是受到权畴迢的指示,这是工程部又一次向物业推诿责任的作秀,见权畴迢要说话,认为一定是接着对自己开火,说物业不作为,所以卜倌世抢过话茬,抢先发难“我当时在三楼,楼下保安已经用对讲机告诉我了当时的情况,我指示保安不要跟客户发生冲突,尽量安抚客户的情绪,等客户气消了慢慢在处理。”他顿了一下,伸手用标志性的动作托了一下眼镜框,接着说道“我当时就想下楼了解情况,下楼前我特意问了保安,一楼还有什么人,保安说只有客户和售楼员,没说有肖仁”他见肖仁和权畴迢都在盯着自己,也没有退缩“保安都在楼下,可以交上来问问,就清楚了”
王隆见此情形心中别提多高兴,还没等自己做什么,开发公司内部就开始互相较劲了,这话题这么扯皮下去,那就不是针对自己的批斗会了,变成开发内部的扯皮会了。
赵福贵见形势不对,急忙挽回,张口说:“现在不是纠缠是工程还是物业责任的问题,我们就昨天这个事件,就事论事呢”
其实赵福贵以往对权畴迢和卜倌世的推皮球相互推诿也心知肚明,但这两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人,权畴迢是张宇翔的得力干将,卜倌世是另一位股东卜程世的弟弟,赵福贵对两个人都不满,但又都没法拿掉,所以对两人的你来我往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偶尔闹的凶了,自己出面象征性的平息一下。
如果今天任由二人这么无休止的争吵,那就等于自乱阵脚,还没对龙腾下手,内部矛盾就够自己操心的了,心思一转,他马上接着刚才的话说道“这个客户现在怎么处理,人家肯定是要我们出医疗费了,我们这边给人家打了,也不可能摘干净了。还有这个客户吵吵要退房,到底怎么处理他的房子,是彻底修一次,还是真给他退了息事宁人”
一提到正经工作的事,卜倌世马上就闭嘴了,这件事从始到终他都没露面,和他是没关系的,打人的责任和赔偿不应该由物业承担。权畴迢也马上低下了头,打人不是工程部的人干的,现场处理问题的时候,工程部的人也不在场,责任跟自己的部门是无关的。肖仁刚才的积极性也没有了,开始拧开面前的矿泉水,慢悠悠的喝起了水。
几个人的反应完全在赵福贵的预料之中,他心中很是满意自己几句话的效果,但脸上没有一丝的流露,“王总,人是你们公司的人打的,你怎么说”
王隆注意到,赵福贵已经将称谓从“我们这边”换成了“你们公司的人”,虽然这是个不易被人觉察的细微变化,但多年在政府和商场里摸爬滚打的王隆瞬间就听明白,枪口已经指向了自己,但此时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刻,只有缓缓的来,“关于客户要求赔偿的问题,我看能不能让我去先跟那客户谈谈,他到底有什么要求,我问个大概,咱们心理有底了,回来再讨论”
“好,那你去谈,那谈完了,医疗费怎么算”赵福贵认为,既然已经打算踢龙腾公司出局,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索性态度强硬一些
王隆心知肚明赵福贵是想让自己承担医疗费借机生事,人是齐秦打的,如果自己不承担医疗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而且开发公司摆明了不想承担,自己如果在这擦屁股的时候什么都不做这就恰好落入赵福贵的算计,事情越拖就有可能闹的越大,一旦和客户的矛盾进一步激化,那将来正好给赵福贵进一步踢自己出局的口实;如果自己承担了医疗费,就等于承认了代理公司的现场管理出了问题,那就恰好给了赵福贵现成的把柄。
“那赵总的意思怎么办?”既然赵福贵铁了心和自己作对,自己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把话题摊开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