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长公主现在成了她的义母,但婚姻大事,也还是做不得主的。因此长公主装作不懂,仍是笑容可掬地与大伙儿一起闲话家常。
然而酒宴才刚开始一小会儿,便见华辰芸像疯了似地的冲进群芳厅,对着上首的长公主大声嚷嚷道:“母亲,你不能认她当女儿!”一边说一边极其恼恨地瞪着青苹,眸子里似要喷出火来。
她先前没跟萧翎琰一起回长公主府,也算有些原因,但这会儿只身前来,还如此大声嚷嚷,恼恨她至此,又是个什么意思?
不但是青苹,只怕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长公主面色微变,继而脸一沉,蹙了眉,十分不悦地道:“芸儿,你瞎嚷嚷什么呢?快过来见过你妹妹,苹儿。”
华辰锦恨恨地剜了她一眼,很快就不顾形象地冲到长公主跟前,嘴里急急地道:“母亲,你真的不能认下她,我听说……”
她的语音很低很急。
青苹就坐在她的身后,竟是一点也听不到她后面说的话。
从她的位置上看去,只能看到华辰芸的背影,还有长公主微微颤抖的身姿,心里忽然感到不安。她直觉华辰芸跟长公主的说话会给她带来麻烦。
长公主没有说话,忽然转身紧紧地盯着她,一双美眸里溢满了怀疑探究审视的意味。
她不说话,其他人更不会在此时开口。
大厅里的气氛一时很是诡异。
青苹被她盯得浑身地不自在,极力压下心里的慌意,勉强笑道:“公主,您怎么啦?我脸上长花啦?”
长公主的脸色更显苍白,她的身姿仍是坐得笔直,但手指仍在微微地颤动,神色也十分地恍惚甚至是骇然恐慌。
青苹从没见过她这副神情,心里的慌意更浓,更不敢与她对视,急忙转头去瞧边上的华辰芸。
华辰芸冷冷地看着她,嘴角抿着一丝不屑的笑意,却忽然以极低的声音对她道:“哼,你自以为再隐秘不过的秘密,我已是全部知晓了。妖女,你等着受死吧!”
青苹心里猛地一震,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面色也随之变得惊愣骇然。
难不成,她穿越的事儿被她知道了……
长公主这时已经镇定下来,优雅地转身面对一众宾客,语气平静地道:“本宫有些乏了,先行一步,苹儿,你陪着客人们继续!”说着已是起身,扶了华辰芸的手大步走出群芳厅。
她这一走,青苹更加不安,独自一人坐在上首,如坐针毡般地难受。但是她此刻却是脱身不得,因为今儿个是长公主和她的好事,她怎么也算得半个主人。何况长公主走前也特意叫了她留下陪客。此时若是走了,便是落了长公主的面子,也会让众宾客感到难堪。
无奈之下,她只得强颜欢笑,陪着那些并不熟悉的客人们杯酒言欢。
客人们见了刚才的情形,自是猜测这其中必有蹊跷。
长公主无故认下一位与亲生女儿长得相似的乡下丫头做义女,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蹊跷的事。华大小姐不喜也在所难免,从中作梗更是意料之中的事。她若是平淡对待才令人惊讶呢,如今出了手,反倒显得合乎常理。
高门大户中,总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因此客人们心里腹诽了一阵,面上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嗨吃胡喝,与相熟的朋友东家长西家短地说着闲话。
青苹又略坐了一阵,实在熬不住了,便找了醒酒换衣的借口,这才得以出了群芳厅。刘嬷嬷和柳儿一直等在外面,急忙扶了她往秋香院走去。
此时,青苹已是有了六分酒意,她心里有些牵挂景爷爷,便特意拐了个弯,去了春晖堂。
春晖堂在公主府的西侧,比较偏僻寂静的所在。爷爷性喜清静,长公主承他教导多年,便也相当了解他的脾性,因此直接叫下人准备了这个住处。
哪知她才走到廊下,便被迎面而来的长公主府的侍卫们拦住。
与往日有些不同,侍卫们并不对她行礼。侍卫首领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之后,突然打了个手势,然后沉声喝道:“拿下!”
青苹一惊,本能地往后急退几步。
侍卫们听到命令,便都从腰间抽了兵器,一步步朝她逼来。
刘嬷嬷和柳儿已是面色大变。
刘嬷嬷忍不住叫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长平郡主!”
领头的侍卫冷笑了几声,喝道:“奉长公主口谕,拿的就是这个欺世盗名的冒牌货,兄弟们,上!”
青苹算是明白了。敢情长公主先前离席,又将她留在那里,便是想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好将她一举拿下。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四处张望。
她这条长廊,虽然直通景爷爷所住的春晖堂,但此时离那里还有一小段的距离。四下里并不见人影走动,也听不到人声,想来应是长公主将他们都支了开去,又刻意吩咐侍卫们埋伏在这里的。
看起来,她的的猜测是对的。
眼下的长公主府,已是不安全了。
想到此,青苹也是连连冷笑,随即低头对刘嬷嬷和柳儿轻声道:“快,快去春晖堂找爷爷来救我!”说完不待她们有所反应,急忙往大门方向跑去。
以她那三脚猫的工夫,自然无法逃离长公主府侍卫的魔掌,但是她不得不逃。逃,才有希望;不逃,便是一分希望也没有。长公主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决断,便是打算宁肯错拿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了。若是落到她的手里,青苹不以为自己还能活得下来。
为今之计,只能期望萧家兄弟还没有离开,景爷爷听到动静会追出来看个究竟,或者是突然出现什么奇迹。
所幸,她的期望并没有全部落空,正当她被十数个侍卫团团围堵在院子里时,萧翎琰陡然出现在离她不远的花园里。
青苹犹如见到救星一般,急切地叫道:“翎琰,我在这儿,快来救我!”
萧翎琰听到呼声,本来往前走的脚步忽地停下,转眼往这边看来,正对上青苹急切的眼眸,心里蓦地一紧,几个纵跃便落到她跟前,然后将她紧紧地护在身后。
“见过王爷。”侍卫们急忙躬身行礼。
开玩笑,这个人可是得罪不起的。他不但是府里大小姐的夫婿,而且还是当今圣上属意的储君,若是被他不喜,指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就丢掉了。
因此,尽管得到长公主要严令秘密捉拿于她,但此时也不敢冒然出手。
萧翎琰一惯冷峻的面容上,此时已冷成了冰霜,连语音也是森寒如刀,“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何为难郡主?”
他刚和萧翎钰分手,正打算回府。
今天的喜事对他来说,却是件很悲伤的事情。他本是不想来凑这份热闹的,但父皇却偏偏要他和二皇弟一起来送赏赐,然后又被青苹莫明其妙地指使去见了景苏枫。
因为东瀛人的事,他这会儿心里还悬着呢。万没料到,青苹会在此时遭到府里侍卫们的截杀。他一时也弄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但心里却是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为首的侍卫听到王爷问话,急忙答道:“属下也不清楚,是长公主下的命令,让属下务必将此女,不,将郡主带回栖凤院问话。”
能够当上长公主府里侍卫们的头头儿,必是深得长公主信任的人物,也应该具有一定的手段,除了武艺,察言观色的本领想必也练得炉火纯青了,所以这会儿见了王爷的脸色,又想到外面坊间的传言,便急忙将那些不客气的言语咽了下去,换上这种比较文明的说词。
事实上,长公主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活捉此女,然后秘密关押。当时因为仗着长公主的信任,也略略问了问原因,长公主给他的回答是:此女是个欺世盗名的冒牌货。他虽然不明白个中原由,但长公主的话在府里就是圣旨,她既然这样说,便一定是如此了。
萧翎琰皱了皱眉,他显然并不相信侍卫的话,便转而看向青苹。
青苹忿忿地道:“别信他的鬼话,长公主才不会这么无聊呢。她先前还在群芳厅里陪客,因为身体不适才提前回了栖凤院的,临走时还嘱咐我好好陪客来着。我不过是醉了酒,湿了衣裳,准备回秋香院换件衣裳就要过去的,长公主决不会在这个时候召我过去问什么话。”
她这番话合情合理。
侍卫首领一时有些为难,他总不能将长公主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端王殿下吧。可若是放走了青苹,长公主定会责怪他办事不力的。
对于青苹,萧翎琰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的。再说,她的身世,他是约摸知道一些的,算是除了姚二妹之外知道的第三个人。当然,方景天没有算在内,因为青苹压根儿不知那晚的酒话里将自个儿的身世暴露了。
萧翎琰清了清喉咙,淡淡地道:“本王正打算去探望姑母呢。郡主,要不咱俩一块过去吧。”显然,他并不知道华辰芸已来了长公主府,且闯进群芳厅里胡言乱语了一通。
青苹忍不住提醒他道:“王妃,王妃刚才来了,这会儿应是陪着长公主的,母女俩难得见面,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萧翎琰面色猛然一变,“芸儿,她怎么来了?”
青苹以目示意。
此时侍卫们又悄悄地围了过来,想要趁萧翎琰不备,掳了青苹就走。
萧翎琰见状,不由大喝道:“放肆!有本王在,我看你们谁敢动郡主一根汗毛。真是无法无天了,居然敢借着长公主的名头行刺郡主!”
侍卫们被他一喝,果然又都住了手,但却并没有退下,依旧将他俩围在中间。
青苹急忙拖住他道:“走!咱们找爷爷去!”
萧翎琰却道:“爷爷已经出去了。”
青苹吃了一惊,“去哪了?”
“我也不知,他见过我和二皇弟之后,就匆匆地出了府。”萧翎琰面色凛然,眉心纠在了一起,他想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青苹,忽然撕下长袍两角,然后丢了一张给青苹,自己将另外的那张蒙在脸上。
青苹立时明了他的用意,便也速度用袍角遮了脸。
萧翎琰一把将她挟在腋下,几个起落便跃到了房顶,然后并不停留,一路往府外疾奔。
待侍卫们回过神来,想要去追,已是不及。再说,他们也不敢明着从萧翎琰手上抢人。比起荣华富贵来,还是小命重要。
事实上,二人此举,还是有些危险的。
一个堂堂王爷身份,一个平民郡主,外加长公主义女的身份,若是被人发现一起私奔,那势必会引起整个京城的轰动。这样不但于端王殿下的私德有损,也会让青苹的名誉毁于一旦。
但是,若让青苹被长公主府的侍卫们抓住,那也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萧翎琰爱她胜过一切,是不会让她涉入险境的。
青苹感叹他的心意,不禁将自己的身体往他身上贴得更紧。
萧翎琰感受到了,心里忽地涌上一股暖意。到底,她也是在乎他的。
青苹暗暗叹了口气。
萧翎琰直接带她去了他的私宅,就是青苹第一次被他掳来安置的那进宅子。
两人径自进了上房,将门关得死紧,也吩咐不让人打扰。
萧翎琰这才有时间问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青苹也不隐瞒,便将群芳厅里发生的事儿,以及她的猜测,一古脑儿地跟他说了。
萧翎琰听了很是心惊,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不由面色一变,神情更见懊恼与悔恨,嘴里喃喃地道:“难道芸儿看过我的札记了。”
札记?青苹心里忽地一沉。想必萧翎琰的私人札记里露了什么口风,却被华辰芸无意中看到了,这才有了今天的祸事。
“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青苹忍不住怨怪他道。
二人心照不宣,彼此的身世都有些曲折。青苹就怕被外人知悉,所以从不会留下只言片语。她万没想到,萧翎琰还有写札记的习惯。
这家伙,害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