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琰神情凝重,似乎忽略了她的怨怪,拧着眉道:“想来姑母应该是信了,不然不会采取那样的手段。幸好我带你出了府……”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道:“长公主府,你是再也去不得了,她今天没有得手,必定不会甘心,只怕我这里也不安全,她迟早会找上门来的。”
青苹略略想了一会儿,已是有了主意,便道:“你也不必担心,我自有我的去处。可是这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我不可能躲一辈子。”
萧翎琰歉然地看着青苹,然后道:“既是我惹的祸事,我自会去解决。青苹,你只管放心,我定不会让你有个好歹。”
青苹自然是相信他的。更何况,到了此时此刻,不信他还能信谁?
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又担心长公主的人随时可能过来。青苹便打算现在就离开,萧翎琰有些不舍,拥着她半响不想松手。
可是再怎么不想,也还是要放手的。
青苹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忍不住叹道:“来日方长,幸许还会有更美好的明天等着我们呢。”她承认,在这一刻,她那放弃的心再次动摇了。或许,潜意识里从没有放弃,只是一直深藏在心底。
青苹想到的去处是方氏商号在京城的总号。
当初她离开溪水镇时,方景天曾给过她一块木牌作为信物,眼下也别无他法,只得请他们庇护了。
两人都换下了华服锦衣。青苹做了男子打扮,穿了普通的粗布褂子,又刻意将面色涂得里蜡黄。萧翎琰也穿了粗布衣裳,两人站在一起,看着像是初到京城讨生活的乡下人。
方氏总号座落在京城最繁华的乾元街上,那里的方氏珠宝斋非常有名,里面的珠宝玉器件件精品,无论是做工工艺还是材质款式,都属上品,当然价格也是不菲,等凡人家是买不起的。
青苹当然买得起,但眼下她装扮成的乡下小子,却是买不起的,她的目标是珠宝斋旁边的那个当铺。
当然,那个当铺也是方家的产业。
萧翎琰陪着她来到当铺里。
青苹便将手里的簪子递给了当铺里的小伙计,声言要当十两银子。
小伙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簪子,眼睛里便有了不屑的笑意,但仍是礼貌地对她道:“兄弟,你这不过是普通的货色,根本当不了十两银子。我看,最多能给二两。”
这当然是根普通的银簪,也的确只值二两银子的价钱,这还是刚才她在外面小摊贩那里买来的。她的宝贝虽然多,但都是宫里赏的,自然不会有这等劣质的东西,再说那些宝贝也都在容华宫里和她才新买的宅子里放着呢,哪里拿不出来。
但是要与方氏商号的人搭上线,总得找个藉口不是。她也听方景天说过,商号里也并不全是他的人,他的那个庶弟不也时刻想着夺他的少东家之位吗?为止还不惜以自己的婚姻做赌注,要她出手帮忙。
所以,青苹不得不万分小心,那个信物也不能随便交出去。否则,万一落到有心人手里,可就得不偿失了。
此刻青苹见小伙计对她流露轻蔑之意,也并不怕懊恼,只是装出更加可怜的语气道:“麻烦小哥了,小弟若不是遇到天大的难处,也不会开这个口。这个簪子虽然普通,却是家传之物,待他日手头宽余,定是要赎回来的,所以还望小哥行个方便。小哥若是实在做不了主,何不请大掌柜出来一趟,由我亲自与他说。这银子,我是要拿去救人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对小哥来说,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她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可怜,旁边的另一个伙计实在看不下去了,便道:“大山,这位兄弟说得道理,就请师傅出来一趟,也不打紧。”说着便又对青苹道:“你等着,我去请师傅出来!”
很快,小伙计往后堂去了。少顷,就领着一位衣着朴素的老者从帘门后走了出来,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位衣饰讲究的年轻人。
待青苹看清那位年轻人的长相,差点没气得吐血。
这绝对是老天要绝她的生路,把她往死路上逼啊。那位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有过两面之缘的方孝天。
当初她可是拒绝了跟他合作的,这人也并不是简单的人物,要是被他知晓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只怕又会有一番波折。
怔愣间,那老者已经走到窗口,手里拿着那根银簪,对她说道:“年轻人,就是你想要十两银子当这根簪子?”
青苹下意识地点点头,她此时脑子里有些慌乱,害怕被方孝天认出她来。
偏偏方孝天似乎也对这事感兴趣,此时站在老者的旁边,对她上上下下地,好一番打量,末了数落她道:“这事儿还真是新鲜,从来都只有拿贵重物品低价当了的,还从没有哪个敢狮子大开口,一根破簪子,还非要当个天价。你真当咱们开当铺的,是做大善事的么?如果每个客人都像你这般漫天要价,那我这个当铺,还能开得下去么?”
他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却也是实话。
青苹无理以对。
她来时已经想过,掌柜的再大度,也不一定能够答应她的请求,但这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只不过想要以这种方式与掌柜的接触,进而判断这人是不是方景天的人,再决定要不要将信物交于他。
不是她非要大费周折地走这些弯路,实在是此事非同小可,也必须隐秘,否则被人知晓,不但她要倒霉,只怕还会牵连到商号里其他不相干的人。
可是她万没有想到,会在此地遇到方孝天。
一旁的萧翎琰见她神情有异,便知事有变数,急忙撇开她,对方孝天和那老者陪着笑道:“两位莫怪,实在是我等兄弟遭了难,想要当点银子拿去救人,若二位掌柜的实在不便,此事便算了。”说着就伸出手去,想要拿回那根簪子。
谁知那位老者忽然吩咐道:“大山,去柜台里取十两银子,给这位小哥。”
那叫大山地听了,不由目露惊讶之色,“师傅,这怎么成?”
方孝天也顿感讶然,随即道:“何师傅,这二人明显是来骗银子的,你可不能上当。”
老者笑笑,“老朽看得出来,这两位小哥都是老实人,不会干这骗人的勾当。出门在外的,谁没有过难处,二公子多虑了。”
大山很不情愿地从柜台里拿了银子出来,丢给青苹道:“拿去吧,我们师傅心眼儿好,你可不能有去无回啊。”
萧翎琰接过,急忙连声地道谢,好话说了一箩筐,随后拽着青苹离了当铺。
两人一口气走出老远,在一个僻静处停下,萧翎琰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那位年轻的公子?”
青苹喘了口气,老实地点了点头,道:“他是方家的二公子,认识是认识,却谈不上有好交情。幸好他没认出我来,否则哪能这么容易就脱了身?”
萧翎琰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那人会是方景天的弟弟,沉吟了一会便又问道:“你跟他有过节?”
“算不上,就是有一回他提出要跟我合伙做生意,我拒绝了他。”这虽是实情,但过程却比这个要复杂得多。因为事涉方家的内部争斗,青苹也不好跟萧翎琰和盘全托。
萧翎琰当然也晓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青苹不说,他也不好多问。而且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们继续闲聊其他的事。长公主的人随时会出现,也随时会出手对付她。
她在猫儿胡同的住处肯定是不能回去的,皇宫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暂时也不能去。萧翎琰的私宅对于长公主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之地,原本方氏的地盘是极好的庇护所,可惜偏偏又有个方孝天在跟前晃眼。
青苹思来想去,便忽地想到一个去处,随后急忙拉着他来到小叶胡同五号。
她可是记得,前些天景爷爷才让阿瞒去过的。爷爷此行既是为了东瀛人而来,就绝不会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到不相干的事情上去,他既是叫了阿瞒去小叶胡同五号,那便说明那里有他的同盟故友。
既是爷爷的故人,那便是她的救星了。
她相信景爷爷不会出卖她。没有任何根据地,而是毫无理由地信任他。
萧翎琰久在京城,自是对各个地形都很熟悉。所幸这小叶胡同离乾元街也不太远,二人七拐八拐了一顿饭的工夫,就来到了小叶胡同。
小叶胡同五号,开的是一家药铺,名叫“同仁堂药铺”。这也的确符合爷爷的性情。他自己医术好,年轻时也混迹于这个行业,结交的自然是与之相关的朋友了。
此时,同仁堂药铺开着大门,有不少人前来寻医问药。
二人站在边上旁观了好一会儿,才确定那位胡须虬髯的徐掌柜便是他们要找的人。
待到铺子里再无别人时,青苹才主动上前,与徐掌柜搭着闲话。
徐掌柜看了她好一会儿,并没有立即搭话,右手捊了胡须微笑,又有意地往边上的萧翎琰瞧了一眼,然后忽然招了招手,“丫头,叫上那位年轻人,跟我进来!”说着便朝掀了帘子,朝后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