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枫的办事效率很快,才不过三天的工夫,就买了一座三进的宅院,就在猫儿胡同附近。宅子很大,九成新,有前院后院,还有个小花园,花园里遍植百花,此时杜鹃和月季次第开放,香气满园。
青苹亲自过去看了,很是满意,便叫阿枫他们先搬进去住了,随后又吩咐他俩买些丫鬟婆子回来。如今她的身份不比寻常,此地又是京城,自然不比在溪水镇时自在。以后少不得要开门见客,需要人伺候。
因为按时吃药的缘故,这几天长公主的病情也比较稳定,脸色也日渐丰盈,便迫不及待地令人张罗酒宴,她要宴请全京城的名门贵妇,举行认女仪式。
如此高调的作派,倒也像是她的性情。
青苹试着阻止,但长公主坚持己见,最后只得放弃。
酒宴订在三月初八,离现在不过五天光景。
为了不致在酒宴上出丑,长公主特意安排了宫里的嬷嬷出宫来教她规矩。由于之前跟着荣贵妃身边的武嬷嬷学过,所以这一回也并不太难,她只需要按部就班地练习即可。虽然学得并不精准,但应府酒宴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看得出,长公主对此事很是重视,她不但亲自书写请贴,还详细斟酌了宴席菜品,连一些琐碎杂事也都一一过问。
青苹一时也搞不懂,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景大夫比她预料的提前了两天到京,到的时候谁也没有通知,直接上的长公主府。
彼此长公主和青苹正在下棋。
青苹对棋艺并不精通,三两下就被长公主逼得一败涂地。
青苹很是苦恼。
长公主笑得没心没肺,听闻管家禀报一位姓姓景的老者上门,脸上神情微变,末了携了青苹亲自出迎到门口。
景苏枫一袭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嘴里叼着烟杆,肩上挎着一个包袱,看着像是投奔亲戚的落魄老者。
长公主见到他,眸子里陡然涌上一丝酸意,双手微微抖着,嘴唇翕动了动,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先生,你总算是回来了!凤阳想你想得好苦!”
景苏枫背着手,淡然地笑了笑。
青苹也急忙上前行礼问安。
景苏枫看了她一眼,讶然道:“呓,才几日不见,你这丫头连这些繁缛礼节都学得有模有样了。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爷爷,我如今的身份不但是长平郡主,还是长公主殿下的义女,也算得上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贵女了,可不能给陛下和长公主丢脸。当然,也不能给爷爷您老人家丢脸!”
青苹一边说笑着,一边拥着他往大堂走去。
长公主在他右边随行。
景苏枫看了看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呀,也真是自作自受。早知今日,当年何苦又要掺合那些事?害人终害己,这句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长公主苦笑了一声,随即道:“先生应该知道,以凤阳当时的处境,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即便是有,也是一条死路,凤阳当年正值妙龄,又如何甘心做那平淡之人?”
“可是今时今日你又得到了什么?看这满院的寂寥,你觉得自己幸福么?”
长公主一怔,被他问得有些窘然。
或许在世人眼里,她是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是镇国大将军的妻子,是端王殿下的岳母,是大奕朝最幸福最高贵的女人。可是也只有她自己明白,诸多光环笼罩下的她,其实却是孤独的,寂寞的,甚至是可怜的。
青苹走在一边默不作声,心里却也思潮起伏。听爷爷话里的意思,长公主在年轻时的确做过不少错事,也因为这些过错,才导致了现在的宿疾。
这也正符合她之前的猜想。
爷爷此行,应该不仅仅是帮长公主治疗宿疾,而是要替许家翻案了。
三人来到大堂上落座,立时有丫鬟送上茶点。
华辰锦也在这时赶来拜见。因着之前他在溪水镇上的荒唐表现,景苏枫对他并不喜欢,便也只轻轻点头,然后又随意告诫他了几句。
华辰锦听得面红耳赤,急忙找了个由头,溜了。
青苹知道他们见面,定是有许多话要说,便也找了理由退下。
在廊下碰到华辰锦。
“青苹,我们谈谈好么?”
青苹皱眉,脸色微微地不悦,“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华辰锦言词恳切地道:“就一会,一会就好。我现在已经对你死心了,找你是为了另外的事儿。”
“呃,什么事?”青苹有些讶异,不由得住了脚步。记忆中,华辰锦从没找她正正经经地谈论过任何事情,这回怕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华辰锦警觉地四下里看了看,见有不少下人来回走动,便道:“跟我来,我们去书房里谈谈。”说着便当先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青苹犹豫了一下,才随后跟上。
华辰锦住在外院的东厢房,一排溜过去,大概有十来间屋子,全属于他的私人地盘。
长公主府里没有妾室,子嗣也少,镇国大将军又常年不在京城,如今华辰芸也已出嫁。因这偌大的长公主府,也仅只有两个主子而已。但奴仆却有百人之多。
俗话说,人多口杂,有些机密之事,也的确需要避一避的。
现在的青苹也根本不怕他耍花招,一来长公主正在病中,二来她成了长公主的义女,便是他名义上的义妹。华辰锦虽然混蛋,但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之事来。
进了书房,小厮送上茶水之后,就被华辰锦支了出去人,他更是将书房的门关了个结,然后才转过身来,满脸地郑重神情,看着青苹一字一句地问道:“青苹,你跟我说实话,华辰轩,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青苹心里陡地一惊,面上一片骇然的神情。
他万没料到,华辰锦会问起这个事来。
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
一时间,青苹紧张极了,也根本如何作答。
到了此时,再说他是华铭威的儿子就显得有些可笑,可是不回答也显得她心虚,想了想才低声地道:“实话告诉你,他的亲生父亲是襄亲王萧纪。”
“萧纪?”华辰锦面色愕然道:“怎么可能?”
青苹强作镇定,淡然道:“怎么不可能。这事儿陛下也知道,端王殿下也知道,不信你自己去问他们。”
当时在密室,为了脱困,青苹以这个由头,诱使萧纪露了破绽。而今旧事重提,她也希望这句话能解了华辰锦的疑惑。否则真让他疑心到陛下头上,那可是件很让人头痛的事情。
可惜华辰锦却不信,只见他满面深思地摇了摇头,嘴里喃喃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青苹不由问道:“为什么?当年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华辰锦定定地看着她,黯然道:“因为萧纪有隐疾,并不能育有子嗣。”说着眼里厉芒一闪,“你知道我母亲为什么会得这个病吗?那都是因为萧纪。”
“因为他?”这下青苹更加吃惊。
华辰锦恨恨地道:“哼,当然是因为他,个中原由,我现在也不清楚。但总有一天,我会查清真相的。”他顿了顿,又道:“总之,华辰轩不可能是萧纪的儿子。你最好劝他远离京城,滚回你们溪水镇去。否则,等到我查到真相的那一天,便是他的死期!”
“他的事与我无关,你不用警告我。”
“好。”
外面春阳高照,从书房里出来,青苹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她直觉这家伙知道些什么,但他既然没有明说,她也乐得装懵。
等她再回到后院的时候,长公主已经回房里歇下了。
她便去了景苏枫的住处春晖堂。
春晖堂里,景苏枫独自坐在院子里,闭目沉思。
他想得有些入神,连青苹走到他身边也没有发现。
青苹便坐到他的对面,双手托腮撑在桌沿,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算起来,他的实际年岁,已过古稀之龄,因为注重养生的缘故,使得他看起来也不过五十多岁的样子,与锦曦帝相差无几。事实上锦曦帝也才四十五岁,却是因为操心太多,又受了多年病痛折磨,看起来便显得憔悴苍老。
尽管已经物是人非,但当年的风云变幻,到如今也还没有彻底了结。
爷爷,他身在局中,侥幸逃过了当年的杀戮,却在事隔多年以后,又重新聚结力量反噬。青苹并不觉得他这个决定有多明智。
其实逝者已矣,纠结再多,也无法挽回逝者的生命,珍惜眼前之人,才是最重要的。
正想得出神,景苏枫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青苹忍不住轻唤一声,“爷爷——”
景苏枫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仿佛并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丫头,你把我的两个徒弟带到哪去了?”
青苹也满脸笑意地答道:“我让他俩帮我打理生意去了。爷爷你是知道的,陛下送了我那么多的铺子,我总得找人打理不是?”
“晚点带我去见见他们,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