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嬷嬷不禁轻咳了一声。
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强作笑脸道:“哦,是么?就上次救了陛下性命的那位神医么?他的医术,嗯,应该是极好的罢。”
她说话明显地有些敷衍,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甚至有些微微地紧张。
青苹之所以这样说话,本来就别有用意,试探之下果然有些异常,当下便恍然明白,只怕当年的许家旧案里,这长公主也是有份参与的。
这样害怕见到爷爷,应该也是有愧于许家的。而今,倒不是她纠着这事不放了,而这本来就是爷爷的意思。想当初,爷爷还劝着她说,如果可以,就将京城里的事情都忘了吧。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应该是出于真心。
如果她自己真的放下了,想必爷爷也不会勉强她的。可是阴差阳错,她为了辰轩的身世,为了萧翎琰,再一次动起了来京的念头,难怪爷爷不但没有阻止她,反而派了阿枫和阿瞒两个跟她一起入京,想必那时他就已经改变了主意,是希望她能够对这件事情有所作为的。
或许,连粉桃让她转交给辰轩的那个锦囊,也是在他的授意下这样做的。
青苹想着那般慈祥和气的景爷爷,其骨子里却是这般的精于算计,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但是凭心而论,景苏枫对她还是不错的,帮她治好了大哥的瘸腿,救了父亲的性命,也救了她一命。这人情,即便明言让她去做他的棋子,她也是愿意的。
怔愣间,刘嬷嬷扯了扯她的衣袖。
青苹便又笑道:“嗯,长公主放心好了,爷爷接到我的信,一定会尽快赶来的。这些天,就请长公主好好养着罢,不可太过操劳,府里的事,交给大公子去做就好。”
长公主面色极不自然,但也并不反驳,只是笑道:“丫头费心了。只是——”她话锋一转,又有些忧心地道:“锦儿这孩子最近的情绪不大正常,本宫也有些担心他,要不,丫头,你要是方便,就在府里多住些日子可好?”
青苹略想了一会儿,便答应了。
长公主大喜,对旁边的花嬷嬷道:“快,去将妆台上的那个匣子搬过来!”
花嬷嬷有些犹豫,忍不住看了青苹一眼。
青苹不明所以。
长公主脸一沉,有些不高兴地道:“嬷嬷,难道你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么?”
花嬷嬷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不多会儿就将匣子捧了过来。
长公主略微直起了身,将匣子打开,摊在青苹面前道:“咱们娘儿俩也算有缘,这套头面,是我当初大婚之时,母后赏给我的。而今芸儿也出嫁了,我也再没了别的用处,就送给你吧。只待你日后嫁个如意郎君,和和美美地幸福一辈子!”
她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双手不停地摩娑那套头面,声音里饱含深情。
那是一整套的黄金头面,有环有钗,有步摇有簪子,做工精致,花纹繁丽,贵重非常。也的确只有大婚或者是很隆重的场合才用得上它。
看得出来,长公主对它很珍视,不然花嬷嬷不会是那样的态度,而她自己也不会将它放在妆台上,时时地看着,那里面或许还包含了她对她母后的怀念和深情。
但是她此举,却是令青苹非常不解。既是如此珍贵的东西,为何愿意而且舍得拿来送给她?若说为了拉拢她,要送她礼物,也不一定非要送这个,她相信长公主府里的好东西多的是,应该有不少比这价值更高的东西,可为何她单单要送这个?
这样寄托了情思的礼物她哪里敢要?因此便婉转地拒道:“既是先皇后的遗物,青苹不能要,也不敢要。长公主的心意,青苹明白。但无论如何,这份礼物我不能收!”
花嬷嬷原本紧张的心情为之一松,转而对青苹投来感激的目光。
青苹与她对视地笑了笑。
这个花嬷嬷,看年纪已有五十好几了,想必曾在先皇后身边呆过的,哪舍得看着旧主的遗物随意送人。
长公主见她不肯收,有些不乐意了,脸一沉便道:“丫头,这是本宫的一片心意。你要是不收,让本宫情何以堪?本宫是当你像女儿一般看待的,做娘的送女儿一套头面,那是常情,也是为人母亲的心意。”
一向能言善辩的青苹这会儿却是词穷了。
她毕竟当着锦曦帝的面,承认了认她做母的意思,此次又亲自出宫来侍疾,也坐实了她干女儿的名义,现在若是不收下母亲的礼物,于理还真说不过去。但是别的东西她可以收,但这套头面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收的。
不知怎么地,她总觉得,这并不件很吉祥的礼物,若是收下它,会给她带来祸事一般。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想着,青苹牙一咬,仍是固执地拒绝道:“公主,我,这礼物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公主,您要是真想送我礼物,女儿斗胆请求,您直接送我铺面嘛。公主也知道的,我在经营上还算小有成就。”
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这样说的。因为一旦接受了长公主赐于她的铺面,她少不得要亲自出面管理。但是生意做大之后,长公主到时以各种名目找她借银错钱,她就不可能不给。这样她的铺面,名义上是自己的,其实质便成了长公主府的提款机,于她并无多少益处。
反之,生意做垮了,她自己就有危险了。她之所以现在成了各方势力争夺的香饽饽,除了她背后的景苏枫的势力之外,还有就是她自己的敛财手段了。她一旦被传出并不如传言那般的厉害,那么很多人便会除她而后快。包括锦曦帝,也不一定会再看重她了。
但是眼下,也许只有这个诱/惑才能打消长公主送她黄金头面的意图。不管如何,先挡过了此事再说。
果然,长公主听了,脸色忽地一缓,眉间已是有了笑意。
青苹心里一凛,难道她的目的就是这个?
长公主合上了匣子,捧在手里略微出了会儿神,便又叹道:“丫头,你太实心眼儿啦!你要铺面,那明显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莫说眼下长公主府的铺子经营不好,日益亏损得厉害,即使是赚钱的铺子,你拿去又赚得了多少?能有这套黄金头面的赢头大吗?何况这还是先皇后赏下来的,可以说,咱大奕朝里,还找不出第二套一模一样的来!”
青苹仍是点头笑道:“正因为它贵重,所以青苹才不敢接受。青苹能得公主厚爱,已是万分感激,万不能再要公主的心爱之物。经营铺面,那是青苹立世的本钱,并不觉得有何不好?”
“你既是坚持,那本宫也只得从了。”长公主说着,转而对花嬷嬷道:“回头让罗管家来一趟,将猫儿胡同那里的十个铺子,划给青苹来经营吧。”
花嬷嬷应了声,又退到了一边。
青苹赶紧称谢。
这时有丫鬟端了汤药进来,青苹伺候长公主喝了药汁,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长公主有些困了,便躺下歇息。青苹这才退出栖凤院。
回到秋香院,天色已暗了下来。
由于府里的女主人正在病中,大公子与她男女有别,便没有在一起晚膳。所以她的晚饭是在自个儿房里单独用的。
晚饭还算丰盛,十来个菜,荤素搭配也适当,饭后还有点心水果。
青苹吃得十分惬意。
饭后,她在院里消食赏月。
刘嬷嬷终于忍不住问道:“郡主,您跟殿下之间,到底怎么了?老奴怎么瞧着不对劲呢?”
青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她,正色道:“嬷嬷,您对我好,我心里清楚,也很感激,但有些事,我不希望你过问,更不希望你掺和。你只管尽心伺候我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刘嬷嬷的脸色立时尴尬极了。
青苹这话,并不是很重的语气,但听在刘嬷嬷耳里,却无异于一磅重弹,打在她的心坎上。她本是一番好意,想要劝和他们两个的,却没想到换来的是这样的一顿说教。她心里觉得委屈极了。
青苹看她神情,又有些不忍,便又拉了她的手道:“嬷嬷,对不起,我刚才的话说得重了点儿,你也别在意。实在是今时不同往日,说话做事都得步步小心,一个不慎,就很有可能遭致杀身之祸。至于我和端王殿下的事儿,中间的阻力实在多多,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实在太大了。”
刘嬷嬷听了,心里果然好受了一些,便也叹着气道:“其实这些,老奴也是晓得的。可就是不忍心看着你们受罪。唉——放心吧,老奴以后不会再过问了。郡主,您也要小心才好。”
“嗯。”青苹笑眯眯地点了头。
这时柳儿铺好了床榻,出来请她就寝。
青苹却是了无睡意,一时兴致所至,便叫人拿来一副将麻,就着昏暗的灯光,三人一块儿玩了起来。
显然,血战的玩法两人还不太会,青苹少不得当了她们的师傅,一一指点。很快,两人就玩上了手,兴趣正浓。这一玩一直玩到深夜,才终于歇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