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阳光炙热的下午,秋色已经弥漫了整个山谷,蝉在做最后的呐喊。王泽洛听到拉姆吉自杀的消息时瞬间全身阵阵刺痛,脑袋整个发胀发晕,他迈开艰难的步伐走向人们跑去的方向,他看见在一个简陋的藏房前聚集了不少人,王泽洛硬挤着走到前面,看见房子院坝的木板上放着盖着白布的拉姆吉的尸体,她在白布下安静的躺着,秀长的身材影子显露在白布外,以后再也没有那个甜美的笑脸和爽朗的笑声了,这个鲜活美丽的年轻生命就这样消失了。那个身材短小的男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坐在门前的木桩上,比醉酒的时候更难看,蓬乱头发下的苍白脸色像根枯柴了无生机,充血的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的地上,两手撑在膝盖上不停地发抖,人们对他说什么话都不回答,王泽洛一看见这情形忍不住了,一声混蛋就狠狠一拳打在那个男人的脸上,打得那男人从木桩上滚下去,像一坨捆在一起的破布滚落,瞬间从鼻孔喷洒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脸和胸前的衣服,他也不起来,蜷缩在地上任鼻血长流,仿佛一只命将休矣的苍蝇,缩着早已枯干的手脚,就盼望着一阵风把自己吹到没有生命的地方,周围的人赶忙拉着王泽洛劝起来,有的跑到那个男人身边扶起他并帮他止血,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王泽洛打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看见县上下来的干部打自己,显得更恐惧更猥琐,最后干脆缩到一个角落里埋头嗡嗡哭起来。人们说算了算了,发生这样的事他也是不愿意的,拉姆吉死后他的生活就更加艰难了,不知道他以后怎么带大自己的孩子......,王泽洛听到这里颓然地拂袖而去,剩下多少带些疑惑的村民们。
腿有千斤重的王泽洛回到宿舍后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双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拉姆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隐约还听得见她的笑声,水水的眼睛和永远笑着的小嘴......,王泽洛重重的叹息着,全身越来越冷,拉姆吉的眼泪流呀流,好像永远也流不完,王泽洛看着心里被刀割一般,一次又一次的举着手轻轻抚去她的泪,就这样深陷其中直到模模糊糊。泽洛!泽洛!他被叫声喊醒,头痛得要炸裂开似的,全身又冷又热动弹不得,床的周围站着好多人,都很担心地看着他,乡上的医生握着他的手,安慰着说,你发烧了,我给你服了退烧药,过一会就没事了,王泽洛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有些人半认真地说,别太难过,时间会治愈你的伤口。王泽洛看着他们的表情,也明白个二三,但他不想说什么,就让他们当做真的有些什么,这样有些有模有样的影子就会飞,飞得到处都是,看他自己能否跟得上这些声音的脚步到达一些重要的地方,此时此刻,他宁愿什么也不记得,如果可以,就回到婴儿时期,什么记忆也不要,希望这样的发烧让他沉入无底深渊,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也不要有人拉着他下落的脚往上拉,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手和脸都很烫,眼里还有未干的泪水,可是他感到彻骨的寒冷,发烫的身体不住地打颤,他感受着这样奇怪的痛快感,不想让自己有丝毫的轻松感,不一会儿,他又沉入昏睡中,这正是他想要做的事。
王泽洛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太阳从窗帘边的缝隙里照进一条在他的被子上,他全身像是打了麻药酥酥的,他推开被子下床,脚下像在踩棉花,拉开门,一股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乡院子静悄悄的,人们都去工作了,王泽洛迈步到厨房里,看见一锅稀饭和几个馒头,饥饿感促使他盛满稀饭连喝了三碗,再慢慢嚼起馒头来,原来胖胖的手经过昨天和晚上的折腾已经依稀看得见突出的青筋,他看着自己的手,把手指伸开又缩起来,连续做着这个动作,人如果被病痛折磨就像从身上抽走了营养和水分,渐渐变得干枯起来,如果被思想上的病痛折磨,情况比身体上的病更严重,他吃饱饭后精神多了,从厨房走出来,他感觉自己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但又不知道哪里脱胎换骨了。
他回寝室整理了调研报告的最后部分,再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觉得已经是自己最好的水平了,也真实地反映了香波乡旅游开发的前景,他认为自己的工作任务圆满完成,再没有必要在这里多呆上一天,他们工作组可以回去了。
回到单位,王泽洛把调研报告交给了领导,并向领导汇报了一些相关的信息,但没有说拉姆吉的事情,这件事好像成为了他心里很深的一个伤口,他宁愿世上任何人也不要再提到她的事。领导对他的报告很满意,并说等一下去向上级领导汇报,让领导在决策前掌握第一手的参考资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工作成绩。你这次辛苦了,看你都瘦了一圈,给你一周的休假,回去休息吧。王泽洛也高兴,难得有这样体恤的好领导,他说了一声谢谢领导就回家了。
喜梅下午没课在家里和女儿一起等王泽洛回家,婚后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长的时间,喜梅和王泽洛彼此看见时又高兴又显得局促,幸好有女儿可以舒缓一下这个紧张的局面,王泽洛想抱女儿,女儿看见他就哭,惹得喜梅哈哈大笑说,你看你爸爸都老了十岁,像个原始人,也难怪宝宝认不出来呢?快让爸爸吃饭快点胖起来,不然爸爸就不好看啰。王泽洛端过喜梅递的饭碗狼吞虎咽起来,看着老婆又抱起女儿坐在一旁微笑着看他吃饭,嘘寒问暖,他心里突然涌出温暖的感觉,一种安全舒适的感觉,他一边夸赞喜梅的烹饪水平大涨,一边做鬼脸逗女儿笑,一家人其乐融融。王泽洛想,什么时候可以忘掉悲伤,就是眼前出现的短暂的快乐,然后悲伤将以更深刻的印象深入到骨髓里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偶尔在你的脊柱里流过让你直不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