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洛这次下乡时间较长,跟乡上的干部一起吃一起住,乡村的生活其实非常单调乏味,大家有时一起喝喝小酒,有时一起打手搓麻将,其余时间他就跑到老乡家里摆龙门阵,在没有互联网的地方,时间显得太充足,他基本上把香波乡的各个村落和山水都转了一遍,觉得如果说开发旅游的话这里最适合高山峽谷的景点开发,连绵的山峰、湍急的河流、星星点缀的村落和独有的民俗风情。
这里流传的一首歌歌词大意是这样的:我离开生我养我的父母,为了我心爱的情人,翻过了高山越过了大河,这里虽然丰衣足食,可我还时时想回到父母的身边,听听父母的心里话。这首歌被村里的媳妇们唱着,她们自己也当了父母,可是想起远在他乡的父母,她们长年累月的长吁短叹,而再也没有时间想回去就回去了,生下的孩子像树根一样让她们扎下来没法动弹。王泽洛到村里时发现有一家的媳妇特别开朗,三十初的样子,中等个儿,乌黑亮丽卷曲的头发,白嫩粉红的圆脸,水般明亮清澈灵动的眼睛,挺拔玲珑的鼻尖,肥美桃红的双唇,丰满匀称的身材,透出中西混血的特殊韵味,爱跟人打招呼,爱唱爱跳,乡上有什么活动,她总是会出现,素的荤的笑话经她的嘴一说,逗得大家前仰后合,在这个村的妇女群体里她总是一副挑大梁的样子。王泽洛渐渐地与她也熟悉起来,知道她叫拉姆吉,是离这里有百来公里之外山村里嫁来的媳妇,她男人是一个爱喝酒且沉默寡言的人,有两个孩子在村小读书,那女人特别爱笑,王泽洛对她的印象特别好,他觉得现在城里的女人个个浓妆艳抹虽然显得漂亮精神,但村里的这个女人却是天然去雕饰的出水芙蓉,越看越耐看,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万种风情挡也挡不住,真是人间的尤物,如果生在大城市不定会成为怎样的大明星呢。王泽洛心里顿时有点酸,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真有艳福,有这样的女人还整天烂醉如泥,如果是自己那会怎样去珍惜呀,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喜梅,脸又红又烫,背上出了一层冷汗,结婚才一年,男人是不是都像自己一样有时会不由自主地开小差。不过,他觉得自己虽然离家很远,下乡时间也超过了一个月,但想到喜梅和女儿,心里又无比甜蜜和充实,还是赶快把手上的工作做好做完,好早点回家跟妻儿团聚,心里不知不觉又有些莫名的怅然挥之不去。
王泽洛手上的工作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今天早上,他到邻村去看了一下村长说的漂亮的枫树林,回乡政府的路着实难走,一条弯弯曲曲陡峭的羊肠小道在山间盘旋,他只能走一阵休息一阵,要到下午三点了,还有四、五公里的路,天边乌云中正闪着奇形怪状的闪电,传来沉闷的隆隆雷声,看到即将下雨的天气他心里有些急,埋着头加快脚步继续赶路。走了一会儿,零星的雨点打在了路上,他抬头看了看远方,云雾蒙蒙,一些灰色的雨柱从那里慢慢走来,把一座座山吞没着,远处越来越模糊。这么漂亮的枫树林,这么危险的路,只有爱探险的人才愿意来吧,王泽洛想着村长的话,心想,以后一定会好起来,因为美的东西只要在世间总会被发现的,虽然有时候免不了被破坏被践踏,但人们由此受到伤害后总是想办法去恢复、愈合和保护,而在这里,风景就是风景,静静的在那里,好像千年以来就是这样,以后除非交通有些改善,风景依然会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在那里,不会受到侵扰,村里的人们特别喜欢这片枫树林,只要有空就都到树林边搭帐篷度过一段悠闲的时间。不管它会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效益,他们觉得这是一块吉祥的宝地,挂上一些彩色的风马旗,让它具有了一些宗教信仰的意义。村里的习俗和传统是一件无从入侵的紧身衣,无法出来也无法轻易进去。
王泽洛被越来越大的雨淋湿了身上的衣服,眼看还有一公里的路就要到了,这样大的雨里王泽洛突然听到一阵赶牛声,他徇声望去,看见前面的林子里有个女人正赶着五、六头牛艰难地走着,他加快步伐赶上去,前面的身影有些熟悉,他大声喂了一下,那女人转过身来,原来是拉姆吉,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棍,全身的衣服都湿得贴在了身上,卷发上的雨滴正一滴一滴地淌在脸上,看到王泽洛有些惊讶有些慌乱说,你怎么在这里?王泽洛发现是拉姆吉莫名有些高兴说,我到邻村去办了点事,哎呀,真是,遇到这么大的雨了,你呢?拉姆吉笑着说,你不是明知故问吗?!王泽洛有些尴尬地说,哦呀,是呀,是呀。然后拉姆吉在前王泽洛在后这样慢慢悠悠地走在这条小路上,前面的牛有时还歪着脑袋吃路边的草,他们不得不停下等它们吃上两嘴,雨渐渐停了,林子里一切都显得清新而静谧,偶尔的鸟叫声显得更加地欢快,远处的山巅上出现了两轮彩虹,一轮清晰亮丽,一轮若影若现,王泽洛看着身形突显的拉姆吉说,你冷不冷啊?拉姆吉笑着说,冷啊,但是你的衣服还不是全都湿透了,王泽洛说,是呀,本来想脱给你穿的,但是只是徒增重量罢了,算了,被你看出来了。拉姆吉转过头来微笑着看了看王泽洛,目光如水,脸上还有娇羞的红晕,王泽洛突然有些激动地说,你好漂亮呀!说完,王泽洛觉得心脏突突地剧烈跳动起来脖子那里涨得通红,这时牛群也停下吃草,王泽洛说,我们在这里坐坐吧,等牛儿填饱肚子,拉姆吉走到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手上的木棍轻轻地晃着,王泽洛也坐在她的旁边,两人望向山那边的彩虹。王泽洛说,你现在过得好吗?她说还行吧。王泽洛说,你男人太有福气了,她说,他恨我长得好看呢,每天除了发泄就是打骂我,王泽洛很惊讶,原来这个男人居然这么渣呀,但他没有这样说,他转过头好好地看着拉姆吉,看见她漂亮的眼睛里流下泪来,再细细看时,她的脖颈处有勒痕,白白的手腕处有淤青,他突然好心疼她,伸出手握住那双不停晃木棍的手,他俩湿润的双眼碰在一起,没有回避没有躲闪,拉姆吉把头靠过来依在王泽洛的肩膀上,轻轻地啜泣,王泽洛抱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彩虹渐渐消失了,夕阳把群山都抚摸了一遍把时间留给了傍晚,牛群吃饱了想牛犊了,哞哞的叫着,王泽洛说,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呢?她说,为了孩子只有忍着呗,我从来都没跟别人说过,害怕丢了他的脸面。王泽洛把她的手拉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坚定的说,他以后如果再打你,你一定要报警,让警察来收拾他,不然他会变本加厉,以为你不敢反抗不敢说出去,你是他的妻子又不是奴隶和佣人,他没有权利这样对你,他这样做是犯法的呀。拉姆吉信任地看着王泽洛,含泪点了点头,她还幽幽的说,村里还有一些男人喜欢拿自己的老婆当出气筒,媳妇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只有泼辣的媳妇才不受欺负。王泽洛心里真不是滋味,那些表面看似热闹快乐的媳妇们其实是有苦难言的呀,在这样封闭的山村里有着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家庭暴力,她们过着这样委曲求全的生活,需要有怎样乐观勇敢的精神才行啊。王泽洛想一定要跟乡上的领导建议加强村民的法治教育。不知坐了多久,拉姆吉说走吧,家里人肯定等急了,王泽洛说好吧,以后如果有什么难事一定跟我说啊,我给你留手机号码。
回去以后王泽洛忙于把材料归类汇总完成调研报告,几天都没有到村上走走,今天终于写完调研报告,可以松口气了,他正懒懒地坐在乡坝子里晒太阳,突然看到有村民惊慌地往一个方向跑去,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跑过去问其中的一个人,那个人很讳莫如深地凑近他的耳边说,拉姆吉跳河自尽了!王泽洛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子定在那里无法动弹,眼泪夺眶而出,紧握的拳头颤抖着没法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