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月洞天以九宫阵型排布,分列九方,分别以九件神兵,九大异兽镇压气运。降龙台位于衍月洞天西北部,镇压在此处的异兽乃是上古神兽白泽,也是衍州十三洞唯一的神兽,白泽具体是何时候来到衍月的已经无人知晓,不过门中的传言倒是挺多,当然,无论世俗还是修道,最广为人接受的版本永远是爱情,白泽深爱着真龙,降龙鞭乃是真龙的龙筋所化,真龙死后白泽用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其遗物,然后用半生时间去守护这一切。按理说这一切都应该让此地成为衍月重地,可惜事与愿违,降龙鞭确实是真龙遗物,但却损坏的过于厉害,已经毫无用处可言,整体造型像一根发霉的青绳,除了打起人来很疼外,唯一的用处就是供人瞻仰。白泽神兽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伟,酷似山羊,毛色纯白,但因为过于衰老,中间夹杂着大量的黄色毛发,头上通灵的独角折断,断茬处黑灰相间,很不齐整,而且还断了一条腿。大多时候它更像一头凶兽,毫无理智可言,终日俯卧在降龙台旁边的小窝棚里,黄褐色的眼珠呆呆的盯着某一件东西,有时候是石头,有时候是树木,有时候是伺候它吃喝的老头,它总是盯的很专注,一天又一天。破损的真龙遗物,衰老的神兽,以及一样衰老的老头。沉沉的暮气笼罩着这里,没有人愿意来瞻仰古董,哪怕它曾经很伟大。绛伯辰慢慢的走向降龙台,回顾这些年的遭遇一时感慨万分。从黑山深处的纵身一跃,到老仆绛庸为他而死,这其中的艰辛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时间真是无情,他想。这才短短9年时光,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仇恨却已经忘的七七八八了,他不知道再过几年是否还能忆起当年追杀他主仆二人的那些人的脸。毕竟当年他太小,毕竟直到如今他才活了十四个春秋,毕竟他和家族中的许多人还未建立深厚的感情……这个毕竟还可以列的很长。但这不影响他需要去报仇。他还记得老仆死前告诉过他“殿下,事不可为了。身为绛伯家血嗣,要么选择忍辱报仇,要么就有骨气的死在这里。”身后是一大片的追兵,具体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追兵中有一个很美的女人,她的笑好看的过分,永远那么的柔和。他还记得那个女人砍断了庸叔的手,一抹血水粘在了她的发丝上,美的惊心动魄,而她却笑的更甜了。之后,庸叔背着他逃到了黑山崖,纵身跳了下去。用他的死告诉了绛伯辰一个道理:能报仇的时候,摇尾祁怜才有意义,否则就去死的有尊严。在下坠的过程中庸叔一直在吐血,他曾经想帮庸叔擦擦嘴边的血,可他全身疼的厉害,根本抬不起手。耳边的风吹的很大,他觉的浑身冰冷,他渐渐听不见风声,渐渐感觉不到庸叔的存在,黑暗袭来,他睡了过去。很久之后,他觉得很饿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处于峡谷底部,周围充满了红光。庸叔死了,摔成了一堆碎肉,内脏破裂,乱七八糟的东西流了一地。他没有想过为何他还活着,因为这对他而言没有意义。他艰难的将碎肉翻过来,想看一看是不是庸叔,可他什么也没发现,那张脸已经不具备形状了。当时他记得自己才五岁,却已经随着庸叔逃了将近一年,吃过死人肉,因此对于那张模糊的脸,他只是感觉有点悲哀。借着峡谷中的红光,他困难的从尸块中间找到了点干粮,已经被血水浸透了,硬邦邦的,他尝试着吃点东西,可发现嗓子太疼了,无法下咽,很快他又再次睡去。等再次醒来时,他处于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中,周围是很多眼泛红光的大老鼠,他想起了和庸叔一起逃难时曾经吃过这种老鼠的肉,味道很鲜美。他笑了笑,觉得胸口很疼。周围的大老鼠纷纷对他投来厌恶的表情。他还记得有一只淡蓝色的对其他耗子说的话“可怜了那义仆,为他死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他又一次想到了庸叔,开始有点悲伤了,在他发愣时耗子们架起他向王殿走去,要将他献给王吃掉。这期间一切都很安静,只是那只淡蓝色的咕哝了一句“这小子神经真大条。”其他耗子将他送进王殿后就离开了。周围很昏暗,他又想睡了。就在他昏昏沉沉之际,一只发黄的老鼠跑了进来,浑身上下全是伤痕,有些地方还在流血,最奇特之处是它有一条巨粗的尾巴,个头中等,眼神残忍。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只老鼠感到格外恶心,他伸手向发黄的耗子抓去,想要捏死他。可失败了,那只耗子比他想象中强壮的多,一尾巴下去他飞了出去装在王殿的石柱上。他疼的很厉害,感觉胸口闷闷的,却怎么也不能发出声音来,血水顺着额头流下,模糊了他的双眼,留过脸颊,他感觉很温暖。发黄的老鼠咆哮了一声冲了过来,用充满粘液的舌头不断舔嗜他的脸,他又一次感觉恶心,费力的抬起手臂抓了过去。“嘭”的一声他再次被打了出去,这次他彻底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他被关在一间黑牢里,接下来的三年他都处于挨打过程中,没有原因,只是单纯的打他,唯一的不同之处只是老鼠们不用鞭子,它们那恶心的尾巴就是最好的鞭子。它们给他吃腐肉,喝脏水。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因此得病死去。半年后黑牢里来了一个老人,刚开始他一言不发,每日看老鼠们鞭打绛伯辰,那一年绛伯辰6岁,不过他已经学会了在挨打过程中一言不发。半个月后,也许是觉得无聊,也许是欣赏,老头开始主动与他交谈,不过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因为感觉太过麻烦,老头也不以为意。老头给他讲这个世界的密闻,讲他对修道的认识,也给他讲当年爱过的姑娘,天南海北无一不谈,让他不至于和这个世界彻底脱节。在这期间,老头用他的外套给绛伯辰做了一件衣服,那是他第一次产生感激之情,他明白这是久违的爱。他开始告诉老头他的身世,告诉他庸叔的好以及他对庸叔的思念,在他说的过程中老头也只是听着,那么的专注。末了问一句“没想过逃吗?”声音充满凄凉。
他摇摇头,声音沙哑而沉闷的说道“我不知道去哪。”那一年,他七岁,因为受过伤嗓子坏了,声音像暮年的老人。他们一起相拥而眠,一起给对方头上找虱子,一起吃腐肉,一起喝脏水……第三年的某一天,他挨打后被拖回去时,发现老头不见了,他已经习惯了老人的存在,他开始呼喊,声音歇斯底里,如野兽一般。他一直叫着,但是无人理他。之后的三天他蜷缩在黑牢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整个人失去了活下去勇气,他不再憧憬老头描绘的外面世界。他用了半个月才调整过来,不为别的,因为他需要活下去。老头消失三个月后的一天,绛伯辰正在牢中画老头教给他的九十九星图,这几年来他一直努力的学习,只是希望给老人多些安慰。鼠兵又来了,他默默的脱下衣服,认真的将它叠好放在草堆旁,眼神平静的看着鼠兵。那天来的是那只淡蓝色的耗子,他知道是所谓的四大护法之一,每隔半个月四大护法就要来打他一次,平日里是鼠兵,四大护法打的尤其厉害。已经三年多了,绛伯辰长高了许多,可却瘦的皮包骨头。淡蓝色老鼠看了一眼绛伯辰,微微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敬佩。他走出黑牢,****着上半身,沙哑的对护法鼠说道“我的事完了。”
淡蓝色老鼠看起来略显惶恐,声音很轻柔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的殿下。”绛伯辰有些诧异,但却什么也没说。他被带走了,不再吃腐肉,也不再喝脏水,老鼠们给他调理身体,治理嗓子。一个月后,他再次见到了鼠王,它快死了,身上披着毯子,躺在王座上。“不错,很不错,能忍受我吞天鼠族三年的鼠尾鞭,你可堪大任。”绛伯辰冷冷的盯着鼠王,依旧一言不发。
发黄的耗子看着他的表情,微微一笑“是不是很恨我,那没有关系,以你现在这怂样,是永远无法从我身上讨回来的,哪怕我快要死了也不是你能抗衡的,想要还回来就好好修炼,我等着你灭我族群的一天。哈哈”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咳嗽。之后鼠王传给他一套名为一元诀的功法,并明确告诉他此功法残缺,是惊蛰圣诀的总纲。剩下的部分在另外十一个兄弟姐妹手中,需要他去补齐。他记得他学的很快,不久鼠王再次将他叫到宫殿,当着他的面给三名囚徒下了一种名为禁制的东西,并让三人奉他为主,后来他知道这三人被称作衍月三老,其中有一个是当代掌门凌云志他爹。他最后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后来他醒来时已经身在衍月洞天,三老告诉他,在临走之际,鼠王焚毁了他的一魂一魄,并交代他们三人说,唯有完整的圣诀才能补魂的不足。他开始变的嗜睡,开始忘记以前的一些事情。他已经记不清娘的脸,只记得被灭门的当晚,那一声凄厉的“辰辰,快逃。”他还记得二哥在死前曾经搂着他,告诉他说“小弟,你前途远大。所以不能哭泣。”然后二哥将他交给了绛庸,出去引开了敌人。最后的记忆是绛庸颤抖着抱着他说“殿下,一切会好的。”然后他亲眼目睹二哥被砍死在绛伯家的大院里,不远处是一树海棠花,开的正艳。降龙台已经依稀可见,模糊中他看见一个老头正颤抖着双手剥橘子,神情是那么的专注,然后轻柔的喂给白泽,至少眼前的一切和睦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