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事实,安澜也不在乎多等这几日,但这圣旨还是要保存在我这的。”
“这……”
“就按郡主的话去做,奏疏我亲自来写,澜儿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你受伤害的。”
安澜抬起头,看着薛洺展颜而笑。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她的笑靥,她的眉眼,她的长发,时光仿若停止在这一刻,转眼便是万年。
“由此便谢过王爷了。“安澜俯身行礼,身后的一众将领皆是一般行礼,与先前是决然不同的恭敬。
是夜,乌云满布,低低沉沉的潮湿将人压的透不过气来。
安澜坐在园中,父亲曾亲手为她制的秋千,一旁的矮树上挂着一盏鹅黄的琉璃灯,昏黄的灯光自顶端蔓延开来,她青色的长裙几乎要落到地上,皓白的双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红色的枫叶,薛洺就这样静静的立在一边看着她,陪着她。
此时的两个人都以为这样的爱慕会相伴一生,直至终老。
十天之后,来自朝廷的圣旨默认了安澜承袭镇安王的事实。
一时之间,整个岭南都是沸腾而热闹的,与册封的圣旨一同到达的还有另一封,就是封安澜为肃王妃,与薛洺一同回京。依照丧礼守孝一年,期满之后便与肃王成婚。
安澜自然明白国君的心意,她已经失去了父亲的依靠,从此以后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这一道圣旨国君吃准她不敢也不能违逆,至少她不能用岭南百姓的命去换她的骄傲。
很快,朝廷就派来了镇守岭南的新一任官吏。
安澜不认识,但从他不善的目光中便可以看出,他对国君的忠心,以及对自己的厌恶。
自此,岭南镇安王将褫夺岭南王的名号,单单成为镇安王,安家军依旧由安澜掌兵权,一同入京。
薛洺终于可以将心爱的女子守护在身边,他忤逆父皇的圣旨保住了安澜的命,即使回京之后父皇用最严厉的手段惩罚他,他都不后悔。
暌违十年的都城让安澜陌生,她曾在这里享受荣耀和舒适,但一道圣旨让她去往了那荒凉偏僻的岭南,她曾怄气的向父亲说,再也不回京都。
安澜被安排在肃王府住下,薛洺为此特意将最宽敞最明亮的一处小院收拾妥当,让安澜住,肃王府还未有过女主人,一时间阖府上下都是又激动又好奇,他们都想见一见这传闻中绝色美人儿,于是下人们便将本可以一次送去的用品,分多次,换好几个人送去,安澜发现其中的奥秘,却只是笑而不语。
安澜比传闻中更加出众的容貌一时间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薛洺的兄弟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下朝之后的应邀多了起来,却无不失望薛洺为何不带那美貌的娇妻,让大家一睹为快。
这样的不胜其烦终于在薛洺忍耐到极限的爆发中暂缓下来。
不同于岭南的秋,凉风习习,枯叶凋零才是京都的秋,才是安澜记忆中的秋。
薛洺自回京之后便开始担忧的事情并未发生,在刚回来那****进宫,低低的跪在父皇的下首,等待着最严厉的苛责,时光过的异常缓慢。
最后他等到的不是责难,而是无奈。
“朕就知道你狠不下这个心来,安家的女子从来不是简单的角色,父皇迟迟不立太子的原因你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也罢也罢,你退下吧。“之后父皇就再未提起过那件事,薛洺终于松了一口气。
因为貌美而被忽略的精明本质被看似昏庸的国君一语道破,而薛洺的心思显然没有用在这上面。
在暗流中计划的事情被惠帝的几句话便安抚下来的薛洺没有再想更过,每日往安澜的院子中送珍奇古玩成了他的乐趣,但未得美人一笑。
经过好友的提点,他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安澜显赫世家的本质,她从来不稀罕这些。
被这苦恼困扰了几日后,他还是决定亲自去问问。
薛洺去看安澜的时候她正自己与自己下棋,她坐在窗下的矮几前,一颗颗,摆好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他忽然有些不忍,自己多日来一直想着如何讨她欢心,但却生生的是将她这个人忽略了。
棋子轻敲,袅袅青烟在月光下浮动“王爷打算在那里站多久?“
薛洺不好意思的笑笑“看你下的专注,不忍打扰。“
“既然不忍打扰,那王爷就请回吧。“
“澜儿……“
“澜儿不知王爷竟然这样忙。“
安澜说的是事实,已经七八日未来看她了,那些铿锵有力的承诺,却是不忍再拿出来说,只能低低的道歉“你可能不知,只要是封王的皇子都要前往封地,在父皇成年的这些皇子中只有我还留在京都,几位兄长都甚是不满,父皇的寿辰转眼即到,作为子嗣都要回到京都来祝寿,此事怕是又要被提及。“
皇室之中最是爱传这样的话,她不想知道都难。起初她还能以水土不服为由将来拜见的朝廷亲眷推掉,后来她是不好意思也是不能再推脱,她便开始用这些来填充没有薛洺的时间。
安澜其实是不排斥这样的事情,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京都的繁华,不光是物的繁华,还有人的乐趣,岭南民风淳朴,战场厮杀血腥,这便是她整个年少时所接触到的全部人。但她并不是真正喜欢这样的冷清,在每个无法入眠的夜晚,她总是竭力的从记忆中搜寻出关于京都的接触,但最后总是以失败告终,因为那样的记忆几乎为零。
朝廷中的官员大都是聪明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家眷的头脑,她们总是可以将一些朝廷的隐秘当成谈资拿来讲述,这让安澜觉得甚为有趣。她喜欢静静的看着她们七嘴八舌,在短短几日之中,她就几乎清楚了解到了朝廷这些年的走势。安澜恍然惊觉,她原来是坐井观天,她一向以为独大的安氏一族,其实不过是众多权臣当中的一个,国君之所以选择拿她开刀,无非就是她已经无所依靠。
在聊天的过程中,她是说话最少的一个,她可以提供场地,提供茶点,亦或是准备一些精致的小礼物,让这个贵妇将这里当做一个宣泄的地方,她越来越喜欢这样的感觉,但也同时发现其中有一位是区别于她们的安静。一切一切的好奇让安澜每日都有不够用的时间去探索,对于薛洺的几日未出现,其实是今日提起方才薛洺所提之事才忽然发现。
她,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落寞。
她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