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的空间漆黑一片,没有光,没有影,只有恐惧与绝望;没有色,没有声,只有愤怒与烦躁。恐惧在脑中酝酿,怒火在胸中燃烧,这一切想要发泄却又没有有宣泄口,因为周围一片虚无。天默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有实体的意识飘荡在虚空中,“死了吗,为什么我还记得生前的事?这是什么地方,天堂吗?天堂怎么会这么黑?我应该到不了天堂吧。我自私,淡漠,甚至恶毒堕落。我总是恶意去揣测这个世界,我接受不了这个世界,这世界又如何容我!地狱能否容我?”他不停在虚无中飘荡着,没有方向,没有有目的,甚至都已经失去知觉,直到前方出现微亮光芒。那一点点光亮如烛火一般微弱,但他能实实在在的感知到它的存在,他靠着还仅剩的一点感知唤醒了他正在消散的意识。天默拼命的向着那点光亮靠近,渐渐的他开始感觉到光亮散发出的温暖,不知是不是幻觉,他好像还听到一些声音,不过现在他最在意是那越来越明亮的光线。有光有声,真好。
黑暗如潮水一般褪去,地狱在脚底下越来越远,来自天堂的光芒将照亮每一寸晦暗的地方,堕落与腐朽的恶魔会无处可藏,它们会尖叫着化为一缕缕青烟蒸腾在天光下。而那些向阳的生命将会迎来疯狂的生长,欣欣向荣,生生不息。
这一切终究还是远去了,周围是一片强烈的光线,天默吃力地抬起手来挡住一大部分的光芒还是觉得刺眼,举目四顾,所有的东西都蒙着一层洁白的光晕,给人一种温暖祥和的感觉,“这就是天堂么?”天默忽然觉得有点难受,不知道是为什么鼻子有点发酸,“或许这就是不甘吧,不过是生命的一种本能罢了,又有什么呢?又或许我难过的是自己不应该来天堂吧。”他自我安慰着,即使这样还是有点忍不住眼眶发烫,只能通过转移注意力来调整情绪。他吃力的转过头去看其他的东西,那些光晕已经消失了,所有的东西都恢复原本的模样,顶上的屋梁,地上的桌椅,墙上的小木门和百叶窗和人间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窗外有一面个很大的镜子?天默想抬起身去看,却提不起一点力气。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一阵微风拂过,那面巨大的镜子泛出一层层涟漪,折射出散碎的天光像钢针一样扎眼。“原来天堂跟人间一样,只是风景要好一些。”默微微有些失望,怅然若失。
“你在嘀咕些什么?”易青妍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
“没什么,这里风景不错。”天默心里平静下来,转过头看向易青妍。那如瀑的青丝盘在了头上,一身白衣胜雪。“现在的你好像天使。”他小声的说到。如果是就完美了吧,他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天使是什么?”易青妍皱了皱眉,“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
“没什么,这是哪里?我又睡了多久?”天默看着窗外有些陌生的青翠小草想着这应该不在天心城,这个时节天心城不会有这样的深的青草。碧绿的芳草在湖岸四周铺散开来,一直蔓延到远处的山丘与天相接,碧绿,最是可喜。“晚春了?”天默望着窗外的镜湖碧草怔怔出神。
”并不是,这里四季芳草茵茵,山花烂漫。这便是春之国。”易青妍淡淡的说到,“至于你,十天前来的这里。”
“黍国吗。应该睡了很久吧。”天默在心里想着。他转过头去,不知为何心里开始烦躁起来,于是不想再说话。
“这么久了,这些时间我竟然浪费在了未知的时光里。外面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吧,雪山开始融化了么,天心城外的春草不知钻出地面没有,树木开始发芽了吗,城东的空地上不知道有没有人开始放风筝。”天默有些苦恼,“我在想些什么?时间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这些与我好像没什么关系。”然后他自嘲的笑了笑,只是笑得是那样无力,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声音。
“你在笑什么?”易青妍这时候正在书桌前写着。
“呃,你听力够好的。”天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此时情绪低落、烦躁甚至窘迫。他并不想讨论他脑中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想法,因为他觉得那会显得幼稚可笑,但他偏偏却会想,所以他很矛盾。
“是吗?昨天天笠来信说天心城开始转暖了,云山下的清溪解冻水位上涨,里面的鱼群齐齐冒头出来透气。柳河的两岸经过一季冬雪的覆盖也开始有了绿意,想来岸上的细柳已经和春风交融了,别有一番景致吧。”青妍专心的写着,无意的说着。她总能看透天默的某些想法,却从来不直接道破,她知道他会窘迫。
“所以你在回信吗?”天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想到这句话。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是天笠了解我,每次都是。”
“是的,告诉她你醒了。”
“她问我了?”
“当然。”青妍理所当然的答到,天默在心里同样理所当然地认为。青妍想了想然后说道:“她还在信中带来了天羽和萧羽的问候。”
“哦。”天默淡淡地应着,对于天心城的那一对羽翼他并不想过多的谈及,哪怕在他看来那是他最好的的朋友。接下来彼此陷入沉默中。天默感觉头昏昏沉沉不想说话,青妍伏在桌前沙沙地写着,笔尖与纸面的摩擦声成了天默最好的催眠曲。
“有封信不知道是谁的。”过了良久,他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个声音,便猛的清醒过来。他侧过头去看书桌前的易青妍,她还在静静地写着,天默有些不确定刚才的声音哪里来的,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个朋友。”天默不自觉地说道,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然后开始走神,“是她吧?一定是她!”他这样想着,“除了她还有谁会在我落难时想起我呢?落难?我怎么会这么想?”天默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朋友?什么朋友?”易青妍抬头看着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在自嘲的天默,青妍疑惑道。
“没什么,能把……”天默轻声细语地说道,就像自言自语,然后忽然住口。易青妍又默默的低头写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天默看着专注的她竟有些难以开口。
“什么?”易青妍有些莫名的说了两个字,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却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窗外的湖面,那一双灵动而没有焦点的眼睛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然后她低头继续写着回信。天默没有再开口,他看着窗边专心致志的青妍,明媚的天光映照在洁白的轻纱上让人觉得暖烘烘的,窗外的春风吹进来撩起她的秀发与笔尖和纸张纸之间摩擦出的沙沙声一起飞舞着,他的心绪也跟着飞扬起来。
温暖的阳光,和煦的春风,饱满的青草,鲜妍的野花,欢快的游鱼,轻盈的飞燕,一切都是欣欣向荣,世界充慢满蓬勃的朝气。天默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轻盈而欢快的春燕,迎着春风尽情的舒展着羽翼,前方的天空清澈而高远,世界宽广得无边无际,可以随心而飞。
天默觉得自己在向上无限的飞起,地上的景物逐渐缩小,然后消失,先是木屋,然后山丘湖泊。脚下的大地由山峦起伏开始变得平坦,然后有了弧度,最后变成了一个蓝绿白灰相间的球,熟悉又陌生。四周一片寂静,虚无,天默抬起头看着远方,他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前方是太阳刺目的纯白色光芒,周围却是璀璨的星空,比以往更加清晰,比以往的星辰更多,这些星辰散发着迷人的色彩,透过远方的星空,他仿佛看到一颗灰色的星球围绕着一颗泛红的太阳缓缓运转……
天默睁开眼睛看向窗外,很久很久,久到忘了时间。他看着天上的太阳渐渐偏斜,就像要坠落下来,离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低,但却离他越来越远,温度也随之远去。它由白到黄再变红,不再那么明亮刺眼,山丘上那些明妍的野花,湖畔那些鲜绿的青草也跟着变得晦暗不明。只有窗畔的白色衣衫不再是洁白,而是染上了一层温暖而柔和的颜色,天默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觉得总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但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又该如何去说。他的心里从来都缺少信任感,从来不会与人分享任何事情任何想法,所以他很少有朋友。他觉得青妍应该算是朋友,他想分享他的朋友给青妍,但是他却突然不想说话。天默总是这样,有时候话说到一半却突然住口,有时候说话如狮子吼般震耳欲聋,有时候却像清风拂过疏竹般沙沙地让人听不真切,常常弄得人莫名其妙。他没办法控制自己说话的语气,就像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一样,当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