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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幻境

青石板铺就的台阶蜿蜒曲折,大概以之字形状上下延伸着,抬头看不到顶,向下望不到底,向远处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是泛白的天光。台阶的两边有着不知名的及膝的小植物,指甲大的小绿叶有着锯齿状的边缘,枝上尽是荆棘,枝头上绽放着些许小花,红的粉的,残的全的,星星点点零落的开着。空中小雨淅淅沥沥,在微风中斜斜的飘着,扑到面上,让紧绷的面部肌肤放松下来;扑到唇上,让干燥开裂的嘴唇湿润起来;扑到胸前,让干涸的心田焕发活力。

台阶很窄,只容得下两人并肩齐行。上面的人影晃动,所有的人看起来都行色匆匆但奇怪的是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好像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层雾霭。他们从默身边走过的时候没带起一点风,好像空气没有流动一样,也感受不到他们的温度,他们就像是一个个的影子在晃动。

天默使劲的晃了晃沉重的头,好使自己变得清醒一点,可是效果不怎么明显。他看着每一个匆忙的身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打量着每一寸灰蒙蒙的迷离空间,想从中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脚下是湿漉漉青石板,厚重而悠远,时间磨平了上面所有的棱角,甚至有些已经严重磨损了。每一步,天默都走得很慢,如履薄冰似的,好像稍重一点就会使脚下的石板碎掉。

天默就这样的走着,一阶一阶,也不知下了多少阶,当他走到台阶的转角处时,有个一平米见方的小平台,这是路上唯一宽一点的地方。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泛白的天光,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心绪。好像在这个世界一切都是模糊的,包括人的思绪都是处于混沌状态。

台阶上的行人依旧匆匆忙忙,没有一个人像天默这样停下来休息的,也没有一个人往下走,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天默就像一团空气一样飘在那里,静悄悄的,人畜无害。每个人沉默着,看起来都是一个个封闭的个体,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联。“为什么呢?”他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对这个奇怪的世界感到一丝丝的疑惑。但是由于在这个奇怪的地方思维总是跟不上现实,总是慢了一个节拍,不仅如此,他的记忆偶尔还会出现空白,就像断层一样。这是一个很难受的状态,然而他连难受都会忘记。就像鱼一样短暂的记忆让他忘了刚才的想法,所以他并没有继续深究这个问题。天默在平台上短暂的停留后继续的向下走去。

起风了,天默紧了紧衣衫,忽然他怔住了。一片指甲大的花瓣静静的停在默的衣襟上,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她,洁白色的花瓣几乎和衣衫一个颜色。“嘿,你好啊。”天默微笑着打招呼,就像老熟人那样。然后他伸手轻轻的拂去,花瓣离开天默的衣襟在风中旋转着向下坠去,最后落在那些不知名的花枝根处。天默招了招手,算是道别,这时又一片粉色的花瓣飘在天默的眼前,于是天默继续微笑着招手,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

空中的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默就这样不停的招手。渐渐地他觉得有些累了,于是便停下来驻足观望,他仔细的辨认着,鹅黄色的菊花,粉红色的桃花,雪花白的梨花,紫色的风信子,还有紫罗兰,依米花,三色堇,勿忘我……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空中飞舞盘旋。那些红的紫的,白的粉的漫天飞舞着,桃花与紫罗兰交替下落,梨花与蓝雪花你追我赶,甚至能看到曼珠沙华与玫瑰相互纠缠着落下,火一样的燃烧着。

地上已经撒下的五颜六色的一片,风紧了,所有花瓣在空中狂舞着,绚丽的色彩并没有给空间以灿烂,反而像漫天黄沙一样让原本阴郁的天空更加昏暗。路上的花瓣越来越多,只是没法在风中安定下来,只能在地上打着旋,不停的撞在石阶上,花枝上,有的就落在了花枝下,有的继续向下飘去。而花枝上,枝头那些零星的小花在风中一片一片的散落,盘旋后分散开来,最后飞向未知的空间深处。落红,终究无法归根。当风停下来的时候台阶上已经铺满了无数的落红,天默感觉到无从下脚。台阶上的行人却走的更急了些,所有人都对这样的奇景都视若无睹。一只脚踩在满是花瓣的台阶上,抬起来后只留下一块伤痕,第二只脚离开后伤痕更深了一些……当无数只脚踏过后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满地残花。“慢一点吧!”天默在心里呼喊着,”可怜可怜这些花儿。”然而最后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无数的残花被碾成泥不均匀的躺在青石板上,看不清形状,分不清颜色,叫不出名来。这些高贵而娇嫩的生命如此的脆弱,在无情的的践踏下早已体无完肤。她们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更不知道悲伤,说到底她们是没有灵魂的,不可能有想法,不会有情绪。而那些无数的脚步呢?天默不清楚那些驱使脚步的灵魂有何感想,他只知道他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但一定是色彩斑斓的,高贵而又娇嫩。

天默再次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看着这满地的残花,觉得身上有些沉重,体力无法支撑这沉重的身体,于是慢慢蹲了下去。他眺望着目所能及的边际迷离而暗哑的天光,就像一张虚弱的病脸,无助而迷茫,徘徊在遥远的地方,最后渐渐模糊,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明亮的天光刺得天默双眼生疼,顷刻间,或是很久了?天默不知道时间该如何算,他不得不皱着眉头半闭着眼来适应周围强烈的光线,待得稍微适应后他慢慢的打量着这一片世界,这一片纯白得耀眼的世界。远处的山丘,树木,原野全都被雪覆盖,狂风不知何时止住的,现在四周万籁俱寂,空旷的天地甚至看不见一只飞鸟。他转过头看看身后的大石,吃力的微笑着说“谢谢!”然后他又皱了皱眉“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他抬头看着天空,此时天上挂着耀眼的太阳,但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与其说是阳光,更不如说是寒光,因为他觉得身上阵阵寒意掠过。他感觉靠在石头上的左肩有些发麻,于是他想换个姿势,可是他发现这似乎有点困难。现在除了脖子还能动,眼珠还能转,其他地方都不听使唤,蜷缩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躯干僵硬,双臂麻木。他只能把原本决定用的右肩换成后背,可即使这样他还是费尽了力气,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躯体,直到感觉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四周逼人的寒气无情的侵蚀着天默的躯体,让他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尽量蜷缩着身躯,他想咬紧牙关,可他的牙齿却是不听使唤的咯咯作响,“可以结束了吗?这真是一个美丽的意外,结束在这个纯净的地方也算是我的幸运。这个浑浊的世界是如此的凌乱不堪,而我活着的意义何在呢?”他在心里这样想着。“可是为什么现在我在害怕呢?我不想这么快结束。我怕结束后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一片空白,那些我留下的所有足迹都会被大雪覆盖,不留一点痕迹。而那些能记住我的人呢,于我又有什么意义。我的思想都将不复存在。”他的思想就这样不停地的冲撞着,他苍白的面孔在这冰天雪地里看起来有些狰狞,却生不出更多的表情来。

天空又开始飘雪了,那些洁净的精灵如素女舞后的纱裙般缓缓地坠下,把阳光折射出七彩的的光晕,迷离而刺眼。时间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流逝着,天默的思维开始模糊不清,他的双眼渐渐闭合,他的表情也不再狰狞,脸上渐渐露出平和的微笑,一如往昔般的微笑。恍惚间他好像产生了幻觉,在他的双眼中出现一个小黑点在不停地的晃动,最后渐渐扩大,直到黑暗笼罩了一切。迷离的世界在冰天雪地中飞舞旋转,分不清是簌簌的雪花撑起片天地,还是这片天地撒下漫天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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