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敢发出声音,每一个人都在静静看着行刑,现场一派肃穆。刑之鞭打的是小偷,却震慑了现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许义看在眼里,心里十分不忍。
刚才他抓到这个小偷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小偷的身体十分虚弱。这么虚弱的身体,肯定挨不了刑之鞭的三十鞭。
三十鞭打下去,只怕还没打完,小偷就要被县令打死了。
而这个小偷,既然是个孝子,他的家里,一定还有父母。看他的年龄,他的父母一定老了,他若死了,他的父母谁来照顾?
他的父母,说不定还要指着他来养老,他要死了,父母岂不饿死?一死就是死全家。
自己要修大义,岂能眼看着这个小偷死?见义不为,无勇也!如果什么都不做,不合大义。
踏出一步,躬身对县令行礼,“县令大人。”
“哦!你有什么话说?”县令一怔,没料到许义竟然站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许义身上,好奇的看着他,想不通许义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出来。
许义朗声道:“这个小偷,身体十分虚弱,三十鞭打完,只怕就要死了。他虽然偷东西,罪不至死。”
县令摇头道:“本县岂想过将人打死?但刑不施完,罪不能消。中断施行,对他没好处,他将永远背负恶名,无法堂堂正正的在法之绳的面前立足。”
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笑道:“何况,这小偷偷人财物,咎由自取,今天受刑,理所应当。”
“他身体虚弱,那是他自己的事,难道身体虚弱的人,就可以偷窃财物,而不用承担法律的制裁了么?法律的面前,公侯将相,天子庶民,一律平等。”
县令义正辞严,所说的话十分有理,许义直接就被问住,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才好。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掌声,大家都赞同县令的说法,有人忍不住大声喝彩。
县令的脸上,现出微笑。
“你小小年纪,怀有仁者之心,原是不错。可惜是非不明,还需要多做学习,退下去吧。”
挥手让许义退下。
许义回头看了小偷一眼。
小偷的情况,十分凄惨,挨了这么几鞭之后,被刑的威严威慑,已经是十分萎靡,连呼痛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看再打下去,就先要昏迷。
我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你年迈的父母。
许义一瞬间就有了决断,咬了咬牙,转过身来,坚定的对县令道:“县令大人,学生愿代这小偷承受十五鞭。”
所有人都怔住,谁也没有料到,许义竟然会这么说。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落在许义的身上,许义代人受过,尤其还是代一个小偷受过让他们感觉难以理解。
县令也愣住,伸手向刑之鞭一指,刑之鞭暂时停住,不打那个小偷,奇道:“你愿代他受十五鞭?”
“是。”许义坚定的回答。
县令稍一犹豫,询问,“他是你的父母么?”
“不是。”许义很疑惑县令的问题。
“你身怀孝德,如果他是你的父母,父母受刑,子女代父母受过,正是孝的表现,这么做非但不会伤到自己,还会增加自身的孝德。”
“如果是这样,倒还可以理解。但他既然不是你的父母,你可要想清楚,代他受过,对于你的孝德的增长,是没有任何帮助的。”
县令正色对许义解释,还以为许义代人受过,是为了增长孝德,只是对孝的理解不够透彻,不知道怎样才能够增长孝德,因此解释的十分清楚,以防许义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做出错事。
“非但没有任何帮助,他犯了法,我用刑之鞭打他,天经地义,你主动提出代他受过,相当于将他的罪责揽在自己的身上,我用刑之鞭打你,同样是天经地义。”
“既然这么做不属于孝的范畴,你便不能用你的孝德抵挡。”
“法律的尊严不容亵渎,在孝的范畴之外,强行用孝德抵挡法律护身,必然要损伤你的孝德。”
“你好不容易才凝聚的孝之杖,用来抵挡刑之鞭,十五鞭下去,说不定就溃散了。”
“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可清楚?”
县令脸色郑重,语气十分严厉。
围观者听了之后,都忍不住暗暗替许义担心起来。这么一个身怀孝德的人,如果因为代人受过,还是代一个罪有应得的小偷受过,万一因此毁掉了自身的德气,怎么看都不值得。
有人忍不住开口劝解,“少年人,不要因一时意气做出傻事,快快退下来吧。这个小偷罪有应得,如果因为他而损伤了自己,才是不值得。”
“是啊,是啊。少年,县令大人说得很对,也是为你好,不要意气用事,退下来吧。”
“多谢各位乡老关心。”许义做了个四方揖,向众人道谢。
转过身来,郑重的道:“县令大人,学生愿代这个小偷受过,承受十五鞭。”
“好,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便成全你。”县令的脸色沉了下来,不再劝解,吩咐许义,“你趴下吧。”
许义趴在地上,两个衙役上前,撩起他的衣服,露出后背。
那个小偷就在许义旁边,半昏迷的过程当中,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刚才所有的对答,低声开口对许义道谢,“谢谢!”
许义听而不闻,一个念头十分清楚:你偷人财物,罪有应得,我替你受过,可不是为了你,仅仅只是怜悯你的父母而已。
县令刑之鞭将要落下,却又一停,再次提醒许义,“少年,你若这时反悔,还来得及。”
许义不为所动,“请县令大人行刑。”
“好!”县令不再劝解,伸手一指,刑之鞭直落而下,向许义背上打了过去。
围观者不忍心看,有人叹息,有人直接转过头。
打一个小偷,没有人会怜悯,打一个身怀孝德的孝子,还是代人受过,没有人能看的心安理得。
谁料?
“啪!”
刑之鞭打向许义,还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里面,就突然有一股淡淡的白色光辉涌出。
这淡淡的白色光辉十分微弱,却恢弘坦荡,昂然于这方天地之间,给人的感觉似乎顶天立地,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不管遇到什么阻碍,永远都不会磨灭。
将刑之鞭挡在了外面,让刑之鞭落不下去。
非但落不下去,象征着法律尊严的刑之鞭,击打在这么一团淡淡的白色光辉上面,却反而受到了损伤,似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以更快的速度反弹了回去。
怎么会这样?
每一个人都亲眼看到了这股淡淡的白色光辉,亲眼看到了这一切,忍不住大吃一惊。
县令尤其吃惊,法律的尊严不容亵渎,尤其是在击打一个真正违法的人的情况下,还有什么可以抗衡这至公至正的法律?
忍不住向那团淡淡的白色光辉审视,刚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失声惊呼,“大义的光辉!”
没有什么可以承受法律的尊严,除了传说当中的大义。
“怎么会这样?”
县令的脸色变了,眼睛都直了,许义代人受过,为什么会有大义出现?
刚才刑之鞭落下,县令清楚地感觉到。威严的刑之鞭非但没有伤到许义,反而自己受到了损伤。
只有一种情况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那就是自己的行为,违背了传说中的大义,受到了大义的反噬。
他治理一县,掌管刑法,执掌法之绳、律之索和刑之鞭,法律的威严,全在于治安的好坏。
如果治理的好,断案明晰、公正廉明,法律的威严就会增加,法之绳、律之索和刑之鞭的威力也会相应增强,对于百姓的震慑力也会增加。百姓知法畏法,县治之内,就不容易出现犯罪。
相反,如果断案糊涂,总是制造冤假错案,法律的威严就会降低,对于老百姓的威慑也会减弱。老百姓不再畏惧法律,进而就会有人违法、杀人、放火,寻衅滋事、破坏治安。
县令到了回梦县一年多,勤勤恳恳,处事公正,断案明确,一年多下来,法之绳、律之索和刑之鞭的威严,都不断增长。
但就是刚才那一下,刑之鞭受到了大义的反噬,竟然让他一下子就损失了将近一个月辛苦县治的功绩。
刑之鞭受损,法律的威慑降低,随之而来的一定是治安的变差,犯罪的增加。
县令震惊之余,又复震撼。
怎么会这样?
这个学生仅仅只是代人受过而已,又怎么会有大义存在?
大义存在,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他代这个小偷受过,做得对,而自己利用刑之鞭鞭打这个小偷,违背了大义,所以大义才会出现。
可是,鞭打这个小偷,为什么会违背大义?
县令的目光,重新落在小偷的身上。
刚才发生的一切,每一个人都看在眼里。
此时所有人都呆住了,几乎没有人敢做一下深呼吸。人人盯着县令,看着小偷,望着许义,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县令终于开口询问那个小偷,“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小偷心里的恐惧丝毫没有减少,法律对他的威慑从来都没有降低,虚弱的道:“小人姓刘,名叫刘明。”
“刘明,我问你,你偷人药材,其中可有隐情?为什么要偷人药材?”县令的语气,十分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