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保定城，春风楼。
春风楼是保定城最大的酒楼，三层高，装饰豪华。
迎来送往间，尽是达官显贵，豪门巨富。
在春风楼海吃一顿，足以是寻常人家几个月的用度。
春风楼内，彩灯高挂，灯红酒绿。
觥筹交错间，一刀门的堂主李四面色潮红，略有几分醉态。
大桌上，围坐着十几个一刀门新收纳的弟子，镀银的酒杯被一众弟子频频举起，轮番敬向堂主李四，嘴里极尽阿谀奉承话语。
李四大笑举杯，一一饮尽，然后满面红光的打了个酒嗝。他身旁作陪的姑娘细声软语，比酒还醉人的眸子中，流转着崇拜、仰慕的神色。
保定城本是四海联盟的地盘，而自从四海联盟盟主龙四海身死后，黄一刀的一刀门收编了龙四海的部众，控制住了保定城。
如今的保定城，俨然就是一刀门的天下。
李四在一刀门主要负责迎来送往的交际和为一刀门吸收新鲜血液，招募帮众，可说是如日中天的一刀门里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而今日，桌上同坐的，便是李四新招募来的帮众。
几人刚刚加入一刀门，思量着找个靠山，便合伙宴请堂主李四，席间极尽恭维。
而此刻，李四堂主正用一副前辈的口气，大着舌头向一众弟子侃侃而谈。
“你们很有眼光！加入咱们一刀门，以后就跟着我混，会叫你们明白什么是江湖，嗯…什么是风光！”
同桌的众人中，一个年青少年，神色谦卑，恭敬的朗声说道：“全听李堂主指点。”
众人也是立刻起哄，恭维之语不绝于耳。
“堂主英明神武…”
“堂主神功盖世…”
……
众星捧月般的李四，得意洋洋的打了个酒嗝，放声大笑。一双手揽过身旁女子纤腰，嘴里酒气熏天，洋洋得意道：“不是我吹牛，如今便看这保定城里，有谁敢触犯咱们一刀门虎威？如今的一刀门如此浩大，都是靠的谁？还是不是靠的老子！”
那谦恭少年也赞扬道：“不错，李堂主为了咱们一刀门的未来，可谓劳苦功高，咱们以后跟着李堂主，在堂主手下做事，也倍儿有面子，哥几个说对不对？”
众人起哄似的高声笑着附和道：“对！”
只见那李四堂主又是一阵大笑，神色间更是得意。
李四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个说话的少年。
“你小子！有前途！以后就跟在本堂主身边好好做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那少年欣喜的连忙起身，抱拳躬身一个大礼。
“小子全凭堂主吩咐！只怕小子武功低微，失了堂主的面子！”
李四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后说道：“嗳，这说的甚么话？你看本堂主，武功如何？”
那少年恭维道：“堂主武功盖世，怕是与黄门主也不遑多让！”
李四哈哈大笑，却摆手道：“少拍马屁，就我这两下子功夫，只怕在门主的快刀下面走不过一招！”
他顿了顿，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说实在的，本堂主的武功嘛…马马虎虎，也不是什么高手。可如今在这保定城里，又有谁比本堂主过的威风？而我，靠的从不是武功！”
那少年道：“那堂主靠的是什么？”
李四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本堂主靠的便是这个脑子，还有本堂主比别人会做人！审时度势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一众人等皆是一脸恍然大悟，纷纷拍案叫绝，手里的酒杯又纷纷举起，嘴里奉承的话更是不断，而李堂主神色间更是得意。
那个年青少年再次提起酒杯，敬道：“闻听堂主一言，实在让咱们大家伙儿茅塞顿开，我就替咱们大家伙儿敬堂主一个，祝堂主早日步步高升，届时别小的们也自然水涨船高，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是！”
众人纷纷附和同敬，李堂主身旁作陪的姑娘也端起酒杯，脸上挂着殷勤的微笑，嘴里轻声细语的恭维着。李堂主明知众人恭维，心中也不免舒坦，得意，大笑着饮尽杯中酒。
这时，却听旁边桌上传来一声冷哼：“好一群酒囊饭袋！”
“谁?！”一刀门的众人闻言纷纷拍案而起，手里抄起家伙，数双眼睛寻找声音的主人。
却见说话那人手里仍是握着酒壶，望也不向他们望来，自顾自的喝酒，仿佛对众人喷火般的眼神熟视无睹。
李堂主嘿嘿冷笑，目光打量那人，只见那人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好似一个乞丐。那一头黑发披散着，贴在脸上。而那张脸极其苍白，像是许久未曾见过阳光，偏偏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那人身旁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那少年虽然衣着寻常普通，却谦恭的站在那人身旁，犹如下人一般。
可不正是寇锋与计仇二人。
计仇感觉到一刀门那群人凶恶的眼神，心里暗暗害怕，脸上却是面不改色，仍旧恭敬的站在寇锋身侧。
李四等人看到寇锋装扮，不由得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嘴里嘲笑道：“呵呵，哪里来的叫花子，还敢进春风楼里吃喝？难道要饭要到春风楼里来了？”
李四更是劈开双腿，指着寇锋道：“你小子若是奉酒给老子赔礼认错，并且从老子裤裆地下钻过去，老子兴许心情好便不计较你们的胡言风语，饶你们一命！”
寇锋呵呵一笑，却是不理，拿起酒壶又是一通猛灌，酒水顺着他的嘴巴溢出，他抹了抹嘴巴，放下酒壶，笑嘻嘻的站起身来，学着李四的样子劈开双腿，一脚踩着凳子，指着自己的胯下，重复着李四的话。
“你小子若是奉酒给老子赔礼认错，并且从老子裤裆地下钻过去，老子兴许心情好便不计较你们的胡言风语，饶你们一命！”
李四见他脸上虽然嬉皮笑脸，语气却极为认真，重复他的话更是一字不差，不由得勃然大怒。
“你个小王八羔子是干什么的！”
寇锋哈哈一笑，笑嘻嘻道：“我是******的！”
计仇在旁骇了一跳，拉着寇锋衣袖，低声提醒道：“恩公，他们是一刀门的人！”
李四听的真切，冷笑道：“这小子还知道一刀门，既然知道一刀门，还敢惹上老子李四？现在你便是从老子胯裆底下来回钻上一万次，老子也不会饶了你！”
寇锋嘻嘻一笑，挪揄道：“一刀门？一刀门是个什么东西？”
李四听罢更是愤怒，抽出长刀，吆喝着众人一拥而上。
春风楼内的客人见动起手来，顷刻间便全跑了出去。
计仇看见一刀门众人提着兵器，均杀气腾腾的向他们二人走来，心中害怕，“哇”的一声大叫，掉头便跑。却不想刚迈开双腿，衣领便被寇锋的手紧紧抓住，只觉得那只苍白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竟是不能挪动半分。
寇锋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冷冷说道：“站在这里不许动，像你这个样子，还想将人剥皮抽筋，为你老娘报仇？”
计仇闻言，狠狠一咬牙，听从寇锋的吩咐站在原地不动，李四见他两人竟是跑也不跑，脸上挂着冷笑，手里的刀向计仇的脑袋上招呼上去。
刀刃带起刀风，闪着寒芒，眼前便要劈在计仇的脑袋上，计仇吓得闭上了双眼，却仍是没有移动半分。
然而，却没有计仇想象中的疼痛，刀当然也没有把他的脑袋劈开。
计仇睁开双眼，只见寇锋脸上又是带着笑，飞起一脚便将李四远远的踢飞出去。
那李四身材也算是魁梧，少说也有一百六十多斤，竟是犹如破布麻袋一般被寇锋踢上了天。
一刀门众人见李四一个照面便被那破衣烂衫的青年踢上半空，心知踢到铁板，纷纷止住脚步，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寇锋的脸上笑眯眯的，见李四嚎叫着飞起，脚下又是一点，人也跟着高高飞起，在空中又是一脚，狠狠的踢在李四的胸口。
李四只觉得胸口好似被大锤重击，嘴里大口吐着鲜血，人却飞的更高。
寇锋轻飘飘落地，在李四下坠之时，又是高高跃起，又在他胸口狠狠的再踢一脚。
如此反复，半空中的李四好似皮球一般，半晌都未落地，人也早已昏迷过去。
寇锋似是玩的尽兴，终于不再踢他，只听“轰隆”一声，李四狠狠的摔在地上。
一刀门的众人谁也不敢动，谁也不敢去扶李四，任由李四趴在地板上，嘴里吐着血，身体微微抽搐。
寇锋笑嘻嘻的坐下，又拿起酒壶猛灌一气，喝完了酒，他笑问道：“你们是一刀门的人？”
那刚才恭维李四的少年点点头，惶恐道：“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您的虎威，实在罪该万死！”
寇锋笑嘻嘻道：“我既不是泰山，也没有什么虎威，而且你们这帮家伙也死不上一万次。”
寇锋虽然在笑，可那少年似是吓得快要哭了。
“您老人家就别戏弄咱们了…小的给您磕头赔罪！”
说罢，一刀门的人均跪在地上，卖力的磕起头来。
寇锋晒然一笑：“不好玩！真不好玩！你们可没你们的堂主有意思！”
那少年想起李四如球一般被踢在半空那幕，心中更是害怕，头磕的更响。
“您就饶了小的们吧！”
寇锋却转头向计仇问道：“你说我该不该饶了他们？”
计仇沉吟一阵，见一刀门众人头磕的响亮，想起不久前跪在寇锋脚边的自己，便劝道：“他们只是些小人物而已，还请恩公饶过他们！”
寇锋拿起酒壶仰头又喝，喝干酒壶里的酒后，将酒壶摔在地上，只听“啪”的一声，吓得计仇与一刀门的人又是一阵哆嗦。
“好！就依你所言，便饶了他们！”
那少年闻言大喜，与众人急忙磕头谢恩，惹得寇锋一阵大笑。
笑罢，寇锋指着趴在地上犹如一滩烂泥的李四道：“甚么一刀门，不过狗屁！你们跟着这种垃圾有什么前途？不如以后跟着我寇锋！”
一刀门众人连声附和，纷纷道：“小的们以后全凭前辈差遣！”
寇锋笑嘻嘻的捏着下巴想了想，对众人说道：“好！我寇锋也成立个帮派，你们便是我帮派的第一批弟子！既然他们叫一刀门，那我寇锋的帮派就叫一脚帮！一脚帮…哈哈哈…”
少年高声道：“恭喜帮主！一脚帮一统江湖，千秋万世！”
一刀门众人，不，现在应该是一脚帮的众人纷纷附和：“一脚帮一统江湖，千秋万世！”
寇锋笑着挥挥手，示意安静。
“我寇锋可不吃这套。”说罢指了指计仇，对众人笑嘻嘻道：“这位相貌潇洒英俊的家伙，名字叫计仇。别看他样子木讷，却身怀盖世神功，从不与人轻易动手，在江湖上可是闯下‘保定冷血杀人王’的名头，是江湖上有一号的大人物！他以后就是一脚帮的副帮主！你们以后便听他号令，若有违抗…你们知道后果如何！”
众人脑海中不由得又想起李四飞在半空的一幕，心中一阵发寒，纷纷保证以后坚决听从副帮主吩咐。
听了寇锋的胡言乱语，见众人被唬的愣愣的看着他，计仇面色古怪，想笑却又不敢笑。他望了望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嬉皮笑脸的寇锋，心中一阵感慨：“想不到我二狗昨日在保定城里游手好闲的无赖又赌输了全身家当，还死了老娘，怎么今日便随恩公抢了一刀门的人，成立了一脚帮，还当了副帮主？”
人间总有那么多出其不意的突变，很难说人们怎样才算是到了穷途末路，人只要尚存一息，对什么都可抱有希望。
寇锋顿了顿又对众人说道：“咱们一脚帮在保定城第一件事，便是要助我们的副帮主复仇。”说着他伸出手指点了几个人。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明日便跟着副帮主，帮他报仇！”
那被点的几个人信了方才寇锋所言，都以为计仇是武功高强的高手，高手的仇人岂不更是高手？那几人心中害怕，磕头如捣蒜般，纷纷哀求道：“帮主英明！小人武功低微，怕是给副帮主添了麻烦，还望帮主收回成命！”
寇锋闻言两眼一瞪，冷冷说道：“怎么？难道你们当帮主的命令是放屁吗！”
说罢一拍桌子，“咚”的一声巨响，吓得那几人身体一阵颤抖，跪在地上喏喏不言，打着哆嗦。
寇锋叹道：“你们放心，他的仇人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不过是些市井间的泼皮无赖，若是这点小事你们都办不好，我还要你们何用？”
那几人闻言心中一宽，长出一口气，纷纷点头答应，保证誓死完成命令，助副帮主报仇雪恨。
计仇只觉得好笑，心中暗自纳罕这寇锋究竟是何方神圣。
寇锋冷哼一声，不耐烦的说道：“都起来说话，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众人纷纷爬起来，却仍是眼不敢抬，恭敬的立在寇锋身前。
寇锋指了指那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抱拳上前一礼，恭敬道：“回禀帮主，小的名叫薛六。”
寇锋摸着下巴重复道：“薛六…薛六这个名字不好，不威风！你以后就叫薛飞，便是一脚帮的堂主！”
闻寇锋之言，一旁的计仇不由得失笑，心中道：“怎么我这恩公喜欢给人改名字？”
却见那薛六恭敬的向寇锋一拜。
“多谢帮主赐名！属下以后就叫薛飞！”
寇锋指着薛飞道：“一脚帮今日便算正式成立，按理说应该请兄弟们大吃大喝一顿，可是嘛…我这个做帮主的可没什么钱。”
薛飞拱手笑道：“怎好让帮主破费，今日便由属下做东，请帮主与副帮主，还有众兄弟好好喝一顿！”
寇锋满意的点点头，环顾四周，见一片狼藉，摊手笑道：“看来这里是没法子好好喝酒了。”
薛飞道：“属下另有去处，还劳请帮主移步。”
说罢带着众人向另处酒楼浩浩荡荡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