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光绪十一年,西历1885年5月3日,在这场发生在南疆的战火渐渐平息的时候。经过数月的蛰伏和串联,在清流首脑、帝师翁同酥的幕后操作下,超重翰林纷纷就时下热议的“新军”问题上奏,炮轰李鸿章淮系一脉。
生花妙笔,从道光年间两次对外战争的惨败再到此番朝廷尽起水路精锐却先后惨遭失败开始,引申到筹练新军的迫切。随后,有从练兵所必需的饷银、章程开始一一罗列陈述,在奏折中大量引用了试下被热炒的洛阳纸贵的《九国游记》中的内容。这一次,一向以风言奏事、夸夸其谈而著称的清流却是真真正正的做足了功课,从近邻日本的明治维新再到普鲁士的崛起,深入浅出的剖析,鲜活的例子跃然纸上。
随后一如翁同酥期望的那样,翰林们一上帖子,迅速的朝野震动。台谏一如期望的那样的迅速的叫了起来,所有的折子都被光绪留中不发,等着幕后的慈禧太后决断。
“您说说,这朝廷这是真的要练新军、要变法了?”
“那还有假,您没听说吗,朝廷里的翰林和各地举子们上折子都快上疯了哇!听说都察院的登闻鼓都快被敲烂了,您说说咱国朝这二百多年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大的动静?”
“话是没错,打道光爷开始咱大清国吃洋鬼子多少亏,着啊!这位胡大人不是在书里面都说了吗,洋鬼子的军队靠的就是他们西洋的练兵法子和装备才能呢个压咱们大清一头。咱大清国这些年来洋枪洋炮也没少买啊,这械是现成的,只要有饷,有胡大人这样威震洋鬼子的武曲星在,那还愁新军不成?”
“可不,听说已经有翰林上书奏请朝廷暂停三海工程,把省下来的银子用来练新军!”
“是啊是啊,您说说,咱大清国天朝上邦怎么最近百十年就没个太平啊!道光爷那会就不说了,可是眼下,咱洋务也办了,粤窛也平了,怎么就打不赢这法夷?莫不是咱皇上没掌权?怎么瞧着这国朝都不对劲啊!”
“嘿,八九不离十,咱就看着吧!”
一时间民间沸沸扬扬,从茶馆酒肆里的平民百姓再到三天两头往都察院跑,敲登闻鼓上折子的举子,都兴高采烈的讨论着关于筹练新军的话题。热闹程度不下于当年的海防筹议,一些粗通些文墨的已经伸长了脖子等着朝廷下诏了。这新军练起来,咱皇上也该掌权了,往后是不是咱大清国就不用受那些洋鬼子的冤枉气了?嘿,好日子那还不是来了吗!
“好啊,好啊,捧得越高摔的越重,老翁和幕后的那位主子这会还在拿架子等台谏的喊声再高一点才准备站出来,水到渠成的掌权。可惜啦~”李鸿章抚掌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
“中堂,停了三海工程那是戳到了老佛爷的心窝上了,现在所有奏请筹练新军的帖子全都被留中不发。这些折子积攒的越多,这雷霆就越厉害,估摸着也就这几天了。清流的发难这回算是了结了,咱们等着看翁常熟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吧!倒是真的对法停战和谈就要开了哇,中堂您看。。。。”盛宣怀笑着拱拱手示意,试探着问道。
“诶。。。。。”提起即将开始的清法停战议和,李鸿章也是忍不住叹气。镇南关和河内连续几场大胜直接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私下签署的《李福合约》成了打脸的最好存在。且不论清流在鼓动舆论在这场奏对中死命的往他身上泼脏水,光是这份已经作废的合约已经就已经让他饱受朝野诟病和谩骂。
“罢了,虱子多了不咬人,走一步看一步吧。孝廉,你可是朝廷钦点的谈判副使,有事留洋回来的,说说看!”暗自神伤了半天李鸿章自嘲的笑了笑,宽大的手掌拍了拍,含笑着点了名。
“?!有中堂在,孝廉岂敢托大,自然是一切全凭中堂做主!”稀里糊涂的被从宅子里拉出来参加议事,正坐在最角落里的位置打着瞌睡的胡柯突然被点名,眨巴着眼,突然被惊醒下,奉承话张口就来。
不知道这老狐狸打的是什么算盘,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吗,好话又不要钱。
“哈哈哈~杏荪,这孩子还不放心来着!得啦,这些外场话在外头说说就算了,这里都是咱们北洋的人,自家人,就别藏着掖着了!你那本《九国游记》现在总理衙门那可是快被翻烂咯,昨儿个还听人说要是这书早点出来怕是不会再有道光年间的两次大劫。和谈在即,说说看。”李鸿章大笑着笑骂道,摆摆手。
“那孝廉就逾越了,中堂在和谈前我们不妨列一条大纲出来。”眨巴着眼睛,胡柯一揖到地,正色道。
“孝廉兄大才,敢问这大纲为何物,怎么罗列?”角落里一项恃才傲物、嘴巴毒的跟什么一样的杨士骧突然拱拱手客气的反问道。
“可不敢当莲房兄如此,这大纲咱们姑且就称之为要点,咱们先把这次谈判的要点、目的确定下来,然后全都圈写在一起。”
“若依孝廉兄的意见,此番何谈的要点应该集中在哪里?”
“停战、撤兵、解除海上封锁、废除以往不平等条约,还有赔款!”本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度,胡柯掰着手指头语出惊人。
“?!”
“不可!”比起震惊的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的几位,杨士骧更是大惊失色,直接跳了起来。
“莲房兄,稍安勿躁,请让兄弟说完。”和气的拱拱手,歉意道。
“漫天要价,才好坐地还钱嘛。赔款和废除之前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估计法方不会答应,但外交交涉也就是以实力为后盾的政治讹诈,咱们先加上去,反正法方也会是漫天要价,正好互相恶心一下。”看多了后世五大**间的外交逸事,这货倒是胸有成竹。
“孤拔虽死,但法军的舰队依旧封锁着台湾、浙江和福建一带,铁甲兵舰出没我朝近海,光是解除海上封锁一事怕就不是那么好谈的。南洋水师全军覆没,而我北洋却尚未成军,国朝有海无防啊!”盛宣怀琢磨着,长叹一声,有些丧气。
“杏荪老哥,可是法兰西国是共和制度,总理都是民众选举而来。眼下安南战事旷日持久,法军海陆消耗的钱粮早已是一个天文数字,内阁以超过2/3的多数,306对149的票数否决给中法战争中的法军继续军费支持。茹费理倒台,法兰西国国内民怨沸腾,民众停战呼声日益高涨。就眼下局势看虽然法军舰队依旧强势,但早已成了疲兵,没有得到从本土运来的一枪一旦,在打下去也是徒劳无益。”
“河内和西贡如今已经悉数落入我手,法军在安南已经没有立足之地,镇南关、谅山、河内、西贡连续几场大捷,俘虏法军上千人,又有法军陆军主帅波里也,咱们手里也不缺好牌。若是法军以舰队相威胁,中堂大可以拿安南的上前法军俘虏说事。若是法方一味的一意孤行,国内的家属和舆论也决计不饶,新上台的内阁要濒临倒台。”说到这里,胡柯自己忍不住红了脸,怎么有一种自卖自夸的意思。
“事关国体,轻易马虎不得,如此行事怕是莽撞了些。若是逼得法军狗急跳墙,入境南洋水师已去,我大清当真是有海无防,不可再妄动兵戈。”李鸿章皱着眉,微微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