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轩这一关算是趟过去了，谁说洋鬼子地界上回来的天理人伦都缺上几分的？瞧瞧，这孩子不就是！上马可掌军，下马可办洋务，咱北洋可是真的捡着重宝了！杏荪，这一次倒是让你难做了。”李鸿章轻拍着手头的一份片子，长出了一口气。
替旧部、故交潘鼎新辩护、开脱的折子一路跋山涉水加急送到了天津北洋大臣衙门，朝廷要求胡柯背上的喻令才刚刚发出，这人还没到陈情的片子已经到了。条陈中安全按照李鸿章的心意，以亲历者的角度明里暗里的就“不战而弃镇南关”的罪责替潘鼎新开脱，将潘部后撤海村说成是“重整备战，以作后盾”。
作为眼下风头正劲的新晋政治新星，再加上又是一手打出了镇南关大捷的亲历者，这片子要是呈上去那分量自然是不言而喻！就算是那些一向习惯“捕风捉影，风言奏事”的清流这会怕也是只能无可奈何了。
好啊。。。。。
再加上之前出谋划策暗中助北洋挫败了清流就安南战事糜烂，借着筹练新军的大帽子打压、架空北洋的企图，两番相加，李鸿章看着这位本乡后生自然是越看越顺眼。
“呵呵，可不敢当中堂此语，说到底还是这孩子记着中堂大人当初举荐的好！留洋归来，举目无亲，是中堂大人一手操办的取保捐官和补缺的事宜。若不是中堂保举赴沪就任江南制造局担任临时督办一职，这才有了今天出人头地的机会。这孩子都记着您的大恩，杏荪也就是传个信，何来难做之理。”盛宣怀在官商两道打了一辈子的滚，那里还看不出来李鸿章这是对这个同乡小晚辈起了爱才、提携的心思，笑着拱拱手。
话说回来这次他夹在中间还真没有难做的，电报辗转着发去河内后，在密会了赖在河内不肯走的潘鼎新后，很快就给了准确的回信。
居功不自傲，又颇识风趣，盛宣怀也很是感慨一番。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被李鸿章点名安排去当恶人，胡柯算是给足了他脸面，还有什么好说的？盛宣怀自己也是大有提携一下后生的心意，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若是没有太大的变数这一次朝廷大用那是一定的了。这会不去拉关系那还等什么时候？同属北洋一脉，有了这么一个实力股加入，将来在团体内部的位置一定更加稳当。
一手掌握了轮船招商局等洋务企业的盛宣怀身价不菲，在李鸿章的木料中堪比一力承担左宗棠新疆平乱军费的胡雪岩！这位可是赤手空拳领着一票毫无章法民团（清军泪目：那我们算什么？！）在安南硬生生的打出来的前程，人血染红的顶戴，朝廷一旦启用那十有八九离不开行伍。有这么一位手握兵权、够分量的人物为外援，这底气不也更足了不是？
“难得，难得啊。。。。咳，杏荪，朝廷调这孩子北上的喻令已经发了，算算日子这也该出发了，到哪里了？”李鸿章呵呵一笑，极为受用的同时也有了长辈对于后生的关怀。
“数日前来了封电报说是出了广西，一路上一点都没耽搁直接奔天津而来，上海的家眷都没顾上，说事聆听中堂您的教诲。”盛宣怀仔细的想了想，润色了一下回答道。
花花轿子众人抬嘛。
“这孩子还真的是实在。。。。也罢，杏荪啊，回头你在京城物色一下，盘下一座宅子。这孩子南下西贡，的确是孟浪了一些，不过倒也是给了咱们主动权。之前英吉利、、普鲁士等国的领事已经表过态了，静候咱们自己和法国人交涉的结果。没有了外援，只要法兰西不发疯，咱这安南就算是抱住了。这一次扯皮怕是要好一阵，朝廷让着孩子北上，老夫估摸着这其中也有八九分让他参与交涉事宜。盘下座宅子，等着孩子过来等解决了交涉善后的大小适宜，把家眷从沪上接过来！这洋鬼子地界上回来的人啊，礼数上就是却一点，大好的姑娘家收进房里连桌酒席都没有，说不过去，说不过去！”心情大好之下，李鸿章也开启了玩笑。
“此事包在杏荪身上，中堂尽管放心就是！”盛宣怀也所幸大包大揽道。
京官清苦，四九城的一座宅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李鸿章要施恩拉拢，身家颇具的盛宣怀自然也乐得当一回好人，送一份顺水人情，反正这两位谁也不在乎这点银子不是。
“中堂，只怕中堂如此美意，到头来怕是给他人做了嫁衣！”杨士骧推门而入，手里举着一份刚刚驿出来的电报。
“莲房，这话从何说起？！”李鸿章愣了愣，略带不悦的追问道，旁边的盛宣怀也是摸不着头脑。
“中堂，您请过目，朝廷刚下的圣旨，恩赐胡孝廉领布政司衔授钦差大臣全权协助帮办与法兰西国的交涉善后事宜！朝廷这是要挖咱们北洋的墙角啊！”杨士骧放下电报，激动地一拍大腿。
“看来幕后的哪位还是没死心啊。。。。还惦记着皇族掌军的话茬，全权协助帮办，这要是交涉成了，功劳要一分为二。要是不成，哼，自然也有老夫站着挨了脏水，倒是好算计！趁着太后那头还没来得及定下赏赐，抢先一步，先许下官衔，从沪局临时督办一跃而起晋身为国朝三品大员，倒是好大的手笔！”李鸿章冷着脸看完了电报，不屑的哼了一声。
“中堂，眼下这。。。。。”
“唔，杏荪，我知道，我知道。。。。”李鸿章拍拍手，打住急于进言的盛宣怀。
“中堂，别的咱先全都撂一边，朝廷这不光是要挖咱北洋的墙角啊，这胡孝廉当初一介白衣耳动京城，靠的就是那本《九国游记》！沪局临时督办，还比不上上海道台，押运军械赴安南前线，硬生生的带着一群不成器的广西民团打出了镇南关大捷，人血染红了的顶子和前程！自此一战，这个胡孝廉声望无人能及，咱国朝自打道光年间开始，何曾这么扬眉吐气过？！好嘛，这样一个精通洋务、熟悉排兵布阵之法、有和我北洋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物，朝廷竭力拉拢一来是为了借着筹练新军的话头和契机安插进一步棋子，避开咱们白羊另起炉灶成立一支新军，以期先有兵权后收政权！二来，也是希望借此机会分化我北洋，若是让朝廷挖着了咱们墙角，这新军一开练，咱们北洋何去何从？！中堂您耗费精力向普鲁士订购的数艘铁甲快船已经完工只等停战后航行归国，水师成军在即朝廷行此一步这是要打着一石二鸟的好算计！”
“若是新军。。。。。”
“若是新军开练，耗费的钱粮饷银巨大，国库难以维系，只得拿我北洋开刀！老夫届时会被调往两江，之后我北洋没了主心骨就等着被朝廷收编、打散吧，水师、新军到头来咱们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一向慈眉善目的李鸿章板着脸一拍桌子，寒声接道。
“。。。。。。。”杨士骧、盛宣怀很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随后长叹一声没有说话，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谁都不是笨蛋。
“一石二鸟，当真是好算计！只怕他翁常熟没有这么好牙口，我北洋的墙角不是那么容易挖的，我北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瓦解的，老夫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架走的！”满是皱纹的脸皮抽动着，李鸿章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咬牙道。
“此事事关重大，需早作准备，以策万全。莲房，你去联系一下幼樵，把那孩子之前送来的片子准备后，请幼樵出面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交到清流手中！一定要快！杏荪，你再去一封电报给这孩子，要他尽快赶来，咱们和朝廷的这幕大戏离不开他这个主角儿。”李鸿章沉吟着，一字一句斟酌着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