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听说了吗?咱们的安南保住了,洋鬼子投降啦!”
“哎哟,这是哪路神仙这么了得,咱大清国从道光爷那会到现在几十年了,受洋鬼子的气那还少吗?乖乖,这回可真的是扬眉吐气了!”
“可不是,咱国朝还有哪路英豪有这样的手腕?!就是那位从洋鬼子地界上回来的沪局督办胡孝廉,胡大人!哎哟喂,听说捷报传来的时候满朝的王公贝勒下了朝回到府上都是烧高香啊,可出了一口气!”
“哟,感情是这位胡大人,了不得,了不得!之前镇南关那一仗也是这位大人打的吧,连战连捷这都逼着洋鬼子投降了,等班师回朝了那朝廷可不是要大用?”
“那可不!啧啧,飞驰千里下西贡,抄了洋鬼子的后路,这可都是天兵天将啊!这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嘿,那可就没法比了!您说说,之前李二鬼子的淮军在安南打成了什么样?潘琴轩(琴轩,潘鼎新字号)这老不修的居然把一枪不放的把咱们的镇南关给丢了出去!好嘛,这朝廷上下只要眼睛没瞎的,该用哪个还用得着说嘛?”
“谨声,那潘琴轩好歹现在还顶着广西巡抚的顶戴,后头还有李二鬼子撑腰,这可不敢瞎嚷嚷!”
“嘿,去他妈的广西巡抚,这都是秋后的蚂蚱了,看他还能蹦达几天!李二鬼子这次配额也是落不着好,您没听说吗,最近都察院那各地的举子递上去请求效仿西洋,让皇上掌权、编练新军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
天子脚下的四九城在这个暮春时节格外的热闹,继镇南关大捷后,当初凭借一本《九国游记》而白衣动京城沪局督办胡柯,胡孝廉的名号再度在四九城大街小巷的茶馆、酒肆里被反反复复的热议。
出奇兵,几乎兵不血刃的下了西贡,断绝了法军的后路。汇同广东冯子材一部大军逼降法军第一旅残部。随后步步紧逼,大军兵临山西城下,城内剩余法军再度不战而降!
镇南关前力挽狂澜、力战谅山平顶番国堵车那个、挥师千里下西贡,叠加在一起,扎扎实实的捧出了一位年少有为的少年英雄。在山西法军投降以后,茹费理内阁道台,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在这场发生在远东的战争中,法国人已经输光了手头的所有筹码,这场战争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再继续关注着后续交涉事宜的同时,各国的政治家们也注意到了胡柯这个靠着战功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办公桌上很快就堆满了大量的有关资料。
当初在紫禁城卖的洛阳纸贵的《九国游记》也通过各国在京的领事,泛洋过海的送到了各国领导人的手里。在惊讶于遥远的东方古国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通晓西方军事、政治体系的博学人士的同时,也暗暗的上了心思,不少幸灾乐祸的主背地里更是准备看看法国人最后如何收场。
起码有这家伙在,法国人在谈判桌上的政治讹诈基本上是没戏了。战场上拿不回来的,谈判桌上更加是没戏!对于即将展开的中法谈判,西方各国表示他们会持续关注。
“好!好!好!”天津,北洋大臣衙门内,李鸿章毫不顾忌的抚掌大笑,连叫了三声好。
“这假洋鬼子倒也是好生的福气,中堂大人都束手的难题居然被轻易化解。”边上的扬士骧酸溜溜的冷笑道。
“莲房,话不能这么说,年少有为啊,年少有为啊!杏荪啊,你这是慧眼如炬啊,咱们北洋这一次算是真的捡到宝了!”看到当场黑了脸的盛宣怀,李鸿章笑着站出来打圆场。
扬士襄有大才,但是却没有什么容人之量,嘴巴上更是有些尖酸刻薄。能挑起北洋的大梁,李鸿章自然之道团体内部团结的需要,当即站出来打起了圆场。
“中堂,应该是杏荪恭贺中堂,中堂这福气倒真是天授的!翁常熟领着一帮清流嘴炮鼓动言论,一个劲的借琴轩的事往中堂身上泼脏水,就连房间不明事实的愚民也跟着胡闹起来。如此风波轻易化解,中堂大人这福气当真是天授的啊!”举荐有功,盛宣怀得意的瞥了一眼杨士骧,笑吟吟的拱手道贺。
“哈哈哈哈,好,好,好,咱们北洋这一关有算是过去啦!‘新军成军所需耗费颇巨,奏请暂停三海工程以筹措经费’这是一手算是戳到了老佛爷的禁处了,可笑翁常熟领着一帮空谈的清流鼓动舆论、口诛笔伐,居然试图搬倒老夫,吞并我北洋,到最后且看他如何收场!哼,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帝党、清流,就没一个能成事的,都看不清楚眼下的时局啊!”李鸿章似乎挺受用,摸着千里加急一路从河内送到天津北洋大臣衙门的奏折条陈(去上海拍电报的话,价钱贵!)对着宫里那位做着春秋白日梦的帝师冷笑连连,满脸都是不屑。
“话说回来,幼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啊。。。。”说到了清流,身为浊流大师的李鸿章突然想起了张佩纶这个故人之子。
“中堂,我大清和法兰西这一战,虽胜但实为惨胜,福建的南洋水师全军覆没、援台的兵舰战沉两艘、基隆和淡水在法军铁甲兵舰的炮口下化为废墟、再加上安南两线陆勇的连败,这番下来且不论如何对外交涉、停战言和,幼樵兄这次怕是躲不过去。琴轩那里还有胡孝廉可以帮衬一下,只要胡孝廉上个折子替琴轩开脱了不战而弃镇南关的罪名,朝廷那头了不得是个革职的结果!幼樵在马尾的动静太大,福建南洋水师又败的太惨,这一番就算中堂大人从中周旋力保,怕是免不了要充军边疆啊!”提起张佩纶,盛宣怀也是一个厚道人,知道李鸿章这时起了护犊子的心思,满脸忧色的分析道。
“罢了,罢了,总好过掉脑袋!只是这充军尚有期限,可幼樵这将来的仕途可要怎么继续?不提也罢,咱北洋就是一个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整体,眼下还是先顾着琴轩的事吧,这朝野的清流可都盯着呢。杏荪啊,回头你给胡孝廉去一封电报或者迷信,再催催,他的折子对琴轩事关生死!这一遭下来不求飞黄腾达,但求平安无事,琴轩能留着一条命就算是福气了。”t挑起北洋大梁的李鸿章,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感慨的叮嘱道。
“敢不从命,此事请中堂放心,一切交由杏荪来处理。”盛宣怀当下一凛,起身拱手领命。
虽说有举荐之恩,但是盛宣怀在这件事情上也不敢打包票,谁都明白这份折子的分量和意义。自己领兵顶着法国人的子弹,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战功改头换面到了别人名下。一番征战,到头来是为别人裱糊、开脱,这换成谁都难以答应。
大清朝的官场上下裙带、利益关系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但是这胡孝廉又不是出身在官宦人家,更加没参加过科举。亲朋旧交一个也找不出来,找不到人敲敲边鼓啊!洋鬼子地界上回来的,天理人伦和人际关系上的些许确实倒也算是情有可原,盛宣怀一早就起了爱才的心思,翻脸强逼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被李鸿章点了名了也不好往回缩,重新坐了回去,盛宣怀开始暗自思衬着实在不行就当一会和事佬。朝廷能给的封赏能有多少,打不了多给些银子疏通疏通,家里养着一门侧室还有一屋子的仆役,在上海那地方花销也少不了不是。
“这仗是打完了,咱国朝的最后一点颜面算是保住了,安南眼下还掌握在咱们手里。剩下的就要等停站后交涉谈判了,都瞧着吧,怕是用不了多久这朝廷的上喻就要下来了。”李鸿章品了一口老家的毛尖,悠悠然然道。
“中堂是大清的海紫金梁,大清朝的颜面全靠中堂和咱们北洋维系这,这一次停战交涉怕是中堂又要耗费一番心力。”边上的杨士骧嘴角带起一抹嘲讽,笑着拱拱手。
“谈不上,谈不上,这一辈子就是个裱糊匠的命!”李鸿章摆摆手,自嘲的笑道。
在场的盛宣怀等人也忍不住一阵叹气,都是熬红了顶戴的大人物。比起那些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满清贵胄,身处洋务核心的他们自然是第一批睁眼看世界的人物。眼看着西方工业革命蒸蒸日上,国力一日强过一日,就连毗邻的日本也借着明治维新开始了改革强国运动。而身处这个大变革的年代,面对日新月异的外界环境,大清国依旧还在闭关锁国的沉睡中。
头顶北洋大臣、直隶总督两大头衔的李鸿章又何尝不是一个裱糊匠?面对朽烂破旧的屋子,只能费尽心思有脑力的粉刷裱糊、粉饰太平,努力维系着远东第一帝国的西洋余威。头顶北洋大臣、直隶总督两大头衔的李鸿章又何尝不是一个裱糊匠?面对朽烂破旧的屋子,只能费尽心思有脑力的粉刷裱糊、粉饰太平,努力维系着远东第一帝国的西洋余威。面对着一个蒸蒸日上、日新月异的世界,却无力改变这栋屋子朽烂、破旧的现实,洗心不革面,能做的只是粉刷裱糊,耗尽心血的粉饰太平。
既是做给朝廷看,也何尝不是做给自己看?个中滋味,非体会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