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伯父有意与柳家联姻,也不该是我啊,雪枫大哥他不是都还没娶亲嘛!”莫陵扯着嗓子辩解道,因为这个消息来得实在是太突然,太让人措手不及了,他根本就一点思想准备就没有,却忽然就有人说要让他娶妻,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雪音秀眉一蹙,有些不悦:“怎么说的若菡嫁给你好像你还特别委屈似的?难道若菡长得不好看嘛?”
“这根本就是不是问题的关键好吧!”莫陵欲哭无泪,“音姐姐你也知道的,她不也经常叫我陵哥哥的吗?所以我也一直都是把她当做个小妹妹看待的。”
雪音看着他一脸惶恐,极力争辩的模样,不由的心下一沉,气馁道:“原来你真的不喜欢她啊?”
“刚刚相见我都没认出她来,虽然她确实是个很可爱小姑娘,但这么多年不见,一见面就要让我娶她,这???这有点说不过去吧!”莫陵挑了挑眉毛,不悦的低声呢喃道。
雪音沉默无语,低声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我都已经在若菡面前打过包票了……”
莫陵非常沉重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道:“我就知道这件事音姐姐你一定脱不了干系,拜托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随便拿我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那若菡怎么办?她的父亲都已经到府上来了,你可听说过有主动嫁女儿的宰辅大人吗?你若不答应,雪家和柳家的脸面都不好看,反正事到如今你也跑不了,你就先和若菡相处一下嘛,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小丫头到底有多么喜欢你!”
莫陵恍然大悟,愤愤道:“怪不得你要让我先去城隍庙呢,原来你算好了要消耗我的精神,好把我困在府里啊!”
雪音嘻嘻一笑,一脸得意:“是又怎样,没了施展‘飞光’的力气,你还不得乖乖待在府里。”
“这可不一定。”莫陵展颜一笑,说话间已然将拇指抵在了双唇间,腹间微微收拢,骤然发出一声锐利的口哨声,只短促的一声,便又恢复了平静。
雪音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茫然四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雪府众多错落的后院里有一间马厩,马厩只有一匹马,是三年前三叔颜孤命人从中州带来送他的汗血宝马。殷虹如血的皮毛,俊朗有神的双眸,高扬的四蹄,嚣张的鼻唇让莫陵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它,并为它取了名字叫小红。
一声长嘶,划破欲夜的天空。
奔驰的骏马游刃有余地穿梭阡陌纵横的庭院而过,如一条猎猎燃烧的火焰般来到了莫陵的身前,莫陵在雪音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翻身上马。
他十分平静的朝雪音挥了挥手,满目笑意,神情却坚定,旋即转身朝着远处大门奔逃而去,大喊着:“我才不要娶亲呢!”
飓风将他的叫嚣声撕碎,立刻便消融在了浓浓暮色里。
雪音愣住了,半晌之后,她怒目圆睁地狠狠跺了跺脚,恼怒的大叫道:“来人啊!快去禀告老爷,说小公子逃婚了!”
早春时节,天气尚还有些萧索清冷,暮色笼罩着帝京长街,时而有寒风掠过,晋阳城上空虽有浓云聚集,却再未曾有半片雪花坠落,因隆冬早已过去。
“驾!”一记清亮的扬鞭策马声响彻了整条宽阔的石板街巷,东风卷动着天穹里铅灰色的流云聚拢散去。
身着青衣华袍的少年骑在一匹枣红骏马上一路狂奔,留下一路烟尘滚滚。,年骑在马上疾驰不时回头望着,白茫茫的雾气从骏马的口鼻间喷破欲出。
威严的雪府门邸之前,此时站了一个身着缓袍轻带的中年男子,气度华贵非凡,然而两鬓已尽染了白色霜华,他站在夜风中,不免显得有些寂寞。
因春风夜冷,加之身形单薄,他不得不在身上又披了一件御风的大氅,在寒风中负手而立。
雪门主站在门前凝视着少年纵马远去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一众骑马的家丁陆续从府院旁院里走出来,他迅速收敛了脸上戏谑的神情,微微蹙眉,呵斥道:“还不快把小公子追回来!”
下人们心中叫苦不迭急忙驱马追去,一路烟尘翻涌,奋力挥鞭纵马,然而这些普通的中原马匹的脚力哪里能和少爷胯下那匹汗血宝马相提并论?
雪家门主苦笑着摇摇头,低声呢喃道:“莫儿这小子真是被我惯得越来越放肆了。”
莫陵纵身骑在马上,嘴角半扬,策马疾驰过街巷,街上行人无不避让,骏马奔跑过去之后,街上行人又重新聚到一起窃窃私语。
有看不惯的人忍不住侧耳交谈道“那人是谁?敢在皇城街上纵马!”
另一人却扯着嗓子,唯恐别人不知道是的,笑吟吟道:“这你都不认识?那是天下巨富雪家的少爷——莫陵小公子!”
“雪家?就算是雪家,也不能在皇城的街道上纵马吧?”那人不甘地低声喃喃,底气却变得略略不足,“就不怕撞到人?”
“撞到人怕什么?这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年头,递上一把银票什么事解决不了?”
众人纷纷摇头叹息,“唉,世道再变,权贵们始终也都有好日子过,苦的只有我们这些普通人啊!”
“苦?你有什么苦的?苦的怕是你家的媳妇吧,天天夜里独守空房,你却在烟花柳巷里夜夜笙歌,小公子再张狂可哪里又仗着身份欺负过我们这些寻常百姓,他欺负的不都是些帝京里的恶霸纨绔吗?我看你这是嫉妒,想要抹黑小公子!”人群中有人不忿的喊了一句。
“胡说!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先前那人怒吼一声,旋即就要撸袖子打人。
一旁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吵吵嚷嚷的叫起来,不知从哪飞来了一枚鸡蛋在他的头顶上炸开了花,一阵寂静过后,无数认识不认识的行人都扭打在了一团,好不热闹。
众人的议论声和争吵声渐渐在耳边远去,揉碎进天风里,莫陵不以为意,继续策马飞奔。
等他玩够了,便伸手勒住马脖上的缰绳打了个回身,见那些下人已被甩在数里开外,情不自禁的拍了拍马的脖子赞叹:“嘿嘿!小红,你可真不愧是汗血宝马!把他们都甩到屁股后面去了!”旋即神采飞扬地调转马头再度飞驰而去。
可这个时候,不知从哪条巷子里忽然窜出了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整整齐齐的站了一排,手里握着竹竿一边不停的敲击着石板路,一边扬声喝倒彩。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半大孩子衣衫看来较好,应该是他们的小首领,他笑得十分嚣张,也不知道莫陵逃婚的事情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反正自古以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就是如今这个消息的传递速度有点太骇人听闻了。
小乞丐头子黎傲得意洋洋的两手环抱在胸前,仰着脑袋,站在巷口冲着莫陵就是脱口大喊:“老大!快点跑!跑不快可是要抱媳妇上炕生娃的!”
莫陵回头恨恨地瞥了他一眼,低声嘀咕道:“好你个黎傲!亏我想着给你带烧鸡!居然还敢调戏本少爷!”
黎傲仗着和莫陵矫情甚好,小乞丐们的气焰不减反增,风里倒放肆地传来一曲油腔滑调的歌谣,
雪家好,雪家妙。
雪家有个少儿郎。
柳家浪,柳家貌。
柳家小姐长的翘。
拜哥姐,拜爹娘。
一朝拜拜进洞房。
推车哥,磨车郎,
老婆房里光茫茫。
不堪的歌谣随风入耳,骑在马上奔驰的莫陵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把自己憋死,也顾不得控缰,扭头就破口大骂:“你个小混球,看小爷回去不揍死你!
骏马飞扬,马蹄声如雷疾驰过长街巷尾,可就在这急转弯处,一个看起来只有三两岁,头上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忽然笑呵呵地朝他跑了过来,看那喜笑颜开的样子仿佛是想要摸一摸这匹骏马在风中飞扬的鬃毛。
旁边那位孩子的娘亲忙着和另一个夫人聊天,等回头看时,五脏六腑里不禁倒涌进一团煞骨的凉气,脸色瞬间吓得铁青,脚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莫陵大惊失色,暗叫一声不妙,急忙猛地用力死死地勒住了马脖子上的缰绳,一边大喊着“小红!快停下来!”听到主人声嘶力竭的呼喊,胯下的火红骏马蓦地长嘶一声,勉强止住了奔驰的身形,然而马蹄却收势不住,扬起前蹄眼看着就要当头朝着小女孩,一幕惨剧就要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世间仿佛凝固一般,极其缓缓的流动着,一丝风,一缕尘,都变得毫发毕现。
就在那瞬息之间,一道矫捷的黑色身影不知从何处忽然掠身而至,像是雄鹰展翅一般直接扑身而上,宽阔的臂膀抱住了马头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骏马吃痛嘶鸣一声被摔倒在地,莫陵也跟着一跃而下,在地上翻转了几圈才将身形稳住,衣衫被尘土石子擦得多处伤痕,可他没时间在乎这些,即使他有些爱干净。
他急忙抬头去看,等看到那个黑衣的汉子已经抱着小女孩送回了孩子娘亲的手里的时候,他方才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
孩子的娘亲一把把孩子紧紧揽在了怀里,可以看到她因焦急眼角溢出的泪水,扬起手来拍打着孩子的屁股:“叫你不听话!叫你乱跑!叫你乱跑!叫你……”激烈的训斥声渐渐微弱下去,转为低沉的呜咽和痛苦。
这一幕落在莫陵的眼里,自然心中羞愧难当,一时想要上前道歉,却又有些胆颤,犹豫之间,那个黑衣汉子已经从那对母女身旁返回大跨步的朝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