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纤纤细手轻轻叩击着桌上茶壶,发出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咔咔”声响。
柳若菡坐在桌前,一只手托着粉腮,另一之手则百无聊赖的拈来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小口的咀嚼,一脸生无可恋的娇俏模样。
荷香被她支出去打听消息,此时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许久都未归,房间里空空荡荡,唯有早春暮风呜咽,吹得窗扉吱呀作响。
过了不知多久,房间的雕花木门被人轻轻的推开,荷香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柳若菡惊喜的开口叫道:“小荷,你打听到什么了吗?”
荷香迅速地跑到桌前,垂着脑袋,脸上略带着些疑惑和忧虑的表情,苦闷地摇了摇头。
柳若菡泄了一口气,唉一声,瘪了瘪嘴。
忽然,她灵机一动,一双眼睛眨呀眨的,怂恿道:“小荷,我们出去找音姐姐吧。”
“雪府里的人说音小姐和陵少爷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呢。”
柳若菡气鼓鼓的小脸微圆,嘟囔道:“我好久没见过陵哥哥了。”
荷香没有搭话,因为她心里装着一件不知道是否应该说出口的话,酝酿了许久,所以没有听到小姐的嘟囔声,直到柳若菡发现她的异常,大声的唤了她一句,她才恍然惊醒。
“小荷你怎么了?”柳若菡仰着头,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我方才听雪府的下人讲,老爷这次来似乎是为了……”
“什么?”柳若菡疑惑道。
“似乎是为了小姐的婚事……”荷香含混不清的喃喃道。
柳若菡惊奇追问道:“真的!?”
荷香微一跺脚,沉吟过后,忽然撂下一句话,“小姐你等着我,这件事我需要再去确认一下,回来告诉你!”说完便一阵风似的推门跑了出去。
柳若菡怔怔地看着荷香从门口跑远,看着敞开的房间大门和屋外早春暮色苍茫的景色,忽然咧嘴笑了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自言自语道:“婚事?父亲大人难道是要我是和陵哥哥相亲吗?”
少女心怀着春天,如是想到,满是甜蜜的色彩。
……
雪府后院阡陌纵横,亭楼轩榭排布零散,无迹可寻,假山流水之间隐含五行八卦之阵,外人入内必然会晕头转向,所以平时就少有人至,而此时的一处院落之中却有衣带破风声猎猎作响。
庭院里的一棵柳树枝桠上挂满了新生翠绿的叶子,随风轻轻摇曳,发出哗啦哗啦簌簌抖动的声音。
庭下站了一青衿少年,他手中握着一柄剑翩然而舞,剑风鼓动着他的衣襟猎猎飞舞,散乱束起的头发也随之一起在风中狂舞,长剑掠影如惊鸿闪电般呼啸,舞剑舞得起兴满头都是大汗,却似乎不知疲惫脸上仍是一派神采飞扬,几近忘我之境。
就连一旁走廊里何时忽然多出一个驻足观赏的人他也不知道。
廊下屋檐有风铃轻轻晃动,清新悦耳,动人的乐声笼罩着驻足凝望的那个少女,她一袭翠绿衣裙,虽是满脸的稚气却也掩不住她如碧玉荷花般秀丽漂亮的容貌,她紧紧攒着双手放在胸前,正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手中的剑势稍缓,随即剑光铮然一闪,漫天柳叶纷然飞舞打着旋落下,他也瞧见了那个站在廊下的少女,然后慢慢转身回望了过去,然后冲她笑了一笑。
浮现在少年脸上的那一抹笑容,不似女子笑颜那般倾国倾城,却是含着隐隐邪气又无比明媚灿烂的,让人如痴如醉的笑容。
就是这灿然一笑,竟让那痴迷的少女鬼使神差一般朝他走了过去。
“真好看!”少女由衷的赞叹了一声。
莫陵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小姑娘,似乎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再哪里见过?于是没来由的他决定调戏一下眼前这个小姑娘。
莫陵展颜一笑,露出几点白牙,笑嘻嘻的问道:“你是说剑法好看?还是我好看?”
可那少女好像没有听出其中的调戏意味,听到他的询问,立刻便脱口干干脆脆的回答道:“都好看!”
这下反倒让莫陵自己怔了一下,他挠了挠头,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她是脸皮厚到这种程度,还是太过单纯。
就在这时,少女忽然不自觉地往前靠近了过去,伸手就要去碰他手中的那柄黑剑,莫陵来不及发声阻止,她的手就触了上去,然后就听得一声惊呼!
少女连忙收回了手,晶莹的泪水夺眶欲出,脸上写满了委屈,呢喃道:“我又没有碰剑刃,手怎么会流血呢?好痛啊!”
莫陵神色一敛,肃然道:“不要乱动,我这把剑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旋即立刻迅速地将剑收回剑鞘并挪到了石桌上一旁,然后才低头看了一眼那受伤少女的手指。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女嘟着嘴,俨然一只受伤的小兔子模样。
见她这番可爱模样,莫陵也不禁心头一动,怒气和担忧的情绪瞬间消解了不少,关切的问道:“喂,你没事吧?”
“疼……”少女咬着嘴唇呢喃道。
莫陵松了口气,心里却也有些不解,被这柄赝品‘魂淵’伤到居然才只是一点灼伤,他手里这把剑什么时候对外人变得这么仁慈了?不过疑惑虽有,但眼前治疗她的伤势才是重中之重。
“等着。”说完,莫陵扭身便往身后屋内跑去,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一卷纱布和金疮药,她来到少女身边小心翼翼地为她敷上然后包扎好,整个过程温馨又甜蜜,少女的脸蛋红彤彤的,想要抽开手却又无论如何又使不上力气。
莫陵将她手上的伤口包扎完成,又用手轻轻扯了扯,旋即满意的点点头道:“好啦,放心好了,我家家传的金疮药,不会留下疤痕的!”然后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壶茶给自己和少女各自斟了一杯茶,“请你喝啦。”旋即便自顾自的仰头咕嘟咕嘟的喝下。
柳若菡自小接受的便是千金小姐家的礼教。行有模,坐有样,温文尔雅,食不出声,笑不露齿,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喝水,一时间也觉得有趣极了,捧着茶盏学着莫陵的样子也大口大口咕嘟咕嘟的喝起来,喝完还哈哈一笑。真是太有趣了!
莫凌见她这么单纯有趣,难免白了她一眼,抿嘴低声轻笑。
“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未在府中见过你?”莫陵随口问了一句。
那少女恍然大悟般抬起了头,目光雪亮,她伸出另一只手去以示友好:“大哥哥你好,我叫柳若菡,是随着父亲大人来雪府的赴宴的。”
“大哥哥,你成亲了吗?”柳若菡仰着头好奇的问道。
“成亲?为什么要成亲?我才十六岁呢,当然没有啦!”莫陵没好气的回应道。
“原来大哥哥才比我大一岁啊!”柳若菡惊喜的叫了一声。
同样惊奇的还有莫陵:“什么!?你只比我小一岁?看你长得这么娇小可爱,我还以你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呢!”
“怎么会?”柳若菡嘟着嘴,不悦道,“我都已经十五岁了。”
“及笄之年,女子许嫁?”莫陵慢悠悠的吟了一句,笑吟吟道,“哈哈,你问我这个问题,莫非是你这小姑娘思春了?不过就你这幅小小的模样,知道什么是成亲吗?”
柳若菡秀眉一蹙,“不要小看我,我当然知道,成亲之前先要定亲……”柳若菡幽幽说道。
“就是两情相悦的二人互定终生,再择吉日举行婚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然后两个人就算是夫妻了,而成亲之后两个人就要永远生活在一起。”柳若菡低声,她的眼睛里缓缓浮现出一丝憧憬的迷惘和隐隐的落寞般的情绪。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之后才是重点呢!”莫陵恹恹插嘴。
“之后?”柳若菡忽然有些莫名的好奇,觉得自己仿佛就要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的。
莫陵微微挑了挑眉毛,看着她一脸单纯无辜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心,可到嘴边的话却还是没忍住,瞬时脱口而出。
“那你知道两个人成亲以后要做什么吗?”莫陵不怀好意的坏笑着。
柳若菡也展颜一笑,“就像爹爹和娘亲那样每天住在一个房间里呗!”
“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哦!”莫陵邪邪的笑道,“两个人成亲以后不仅要一起吃饭,还要一起睡觉,一起洗澡,而且还有一起生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宝宝呢,听说……”
柳若菡竖起了耳朵,好奇的听着。
“听说,生孩子可是痛的要死哦!”
柳若菡脸色一白,喃喃道:“真的很疼吗?”
“是啊,疼的死去活来的。”莫陵眯着眼睛慵懒的回答道。
“比初葵还疼?”柳若菡不甘的追问。
莫陵一愣,心想,初葵是什么东西?不过看她脸上戚戚的模样,想来应该挺让她害怕的,于是将计就计,郑重的点了点头。
柳若菡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怔怔地望着他,莫陵见自己的奸计得逞,也嘿嘿嘿的笑起来。
“如果是陵哥哥的话,疼就疼吧…但不要太疼了…”柳若菡红着小脸,咬着嘴唇,非常小声的呢喃了一句。
这时,庭下走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丫鬟站在远处招呼道:“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老爷正派人到处找你呢!”
柳若菡见是荷香来找自己,便连忙起身向莫陵告别,一边急急地喊:“小荷,等等我!”
她正襟敛衣微微颔首,嘴角微笑,做着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气度,“大哥哥,我要走了,再见!”
莫陵大咧咧的朝她挥了挥手,“再见。”早春暮色里她们在廊下的影子被夕阳拖得很长,他怔怔的看着两个并行少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屋檐风铃清脆悦耳的乐音里,不可察觉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单纯的小姑娘很容易被坏人骗到吧?咦?那我岂不就成了坏人?”
“莫儿,你在看什么呢?”就在这时,一个模样清俊,身材高挑的少女从院落屋舍中迈步徐徐走出。
莫陵扭头看过去,他看到的自然便是换下了一身男儿装束,一袭月白色罗裳的雪音,他笑嘻嘻的唤了一声。打趣道:“音姐姐,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穿裙子了?”
雪音的目光不易察觉的微微游移一下,“哦,我听丫鬟说若菡来了,我要去找她。”
莫陵一怔,“若菡?哪个若菡?”
“你不记得她了?就是小时候整天跟在我们后面喊哥哥姐姐的那个小丫头。”
“柳府的小姐柳若菡?”莫陵难以置信的开口喃喃道。
“对,就是她。”雪音笑道。
莫陵张了张嘴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大哥哥你好,我叫柳若菡,是随着父亲大人来雪府的赴宴的。”
原来是她,莫陵伸手捂着脸,貌似刚刚自己还调戏她来着?若菡,柳若菡,真够笨的,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雪音姐姐说要去找她,可转念一想,她明明就一直在房间里换衣服,刚刚才出来……
“音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早就知道柳若菡今天会来吧?”
面对他的逼问,雪音愣了一瞬,然后连忙摆手摇头,声音里有些紧张的说道:“怎么会,你想太多啦!”
莫陵眼角微微弥合,不信地看着她:“我刚才见过她了,不过彼此都没认出来,她说今天是跟着父亲来赴宴的,音姐姐,他们赴的是什么宴席?”
“你见过她啦!是不是觉得很漂亮很可爱啊?”雪音则完全无视了他的问题,惊喜的脱口而出。
莫陵眯了眯眼睛,他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很诡异,很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