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山剑宗
“铛!~~铛!~~”伴随着进场的雄浑钟声,来自天下各地的俊秀子弟们纷纷云集到了剑宗武场之上。
武陵山剑宗雄踞云州东南,山门武场也不失其雄伟之风。
武场位于武陵山主峰朝阳峰山顶,四周山野烂漫,云雾缭绕。
剑宗花费巨资在山顶开凿的此一处供弟子们练武修行的场所,风景宜人,空气清新,尤善吐纳养气,大助于修行,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也同见其财大气粗!
武场的地面铺就着静心裁砌整齐的白色理石砖板,整齐无缝的衔接在一起,又位于主峰群山缭绕之间,云海翻涌朝阳落日之色也可尽收眼底,脚下白石砖,仿佛踏在云间一般,最是适合修道练剑的好处所。
此时值春日,山峦满目都开始泛出黛青的颜色,隐约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气象。
武陵山向来以剑道和美景著称,矗立在山巅云雾萦绕之中的庄严大殿更是别有一番人间仙境的滋味,不少青年子弟为之流连赞叹。
莫陵和沐漓缓步而行,踏入了武场,神采飞扬间环目四顾,只见武场周围被一十八根擎天巨木围绕,巨木之上绘雕有蛟龙吐息之象,龙首所向是中央训武台,训武台上竖有白玉书碑。
广阔巨大的练武场上汇聚了天下各宗各派推选而来的年轻子弟,以及众多江湖之中心怀志向的少年儿郎,但也不乏许多年纪颇大因科举无门而想走“以武入朝”这一捷径的人士,前来参加入试的人群可谓是鱼龙混杂,少不得剑宗要好好甄选一番。
此时,这些人之中也有许多人注意到了中央的训武台,不约而同举目望去。
沐漓也循着臭豆腐的视线看过去:好奇的问:“你在看什么呢?”
莫陵凝神出声念道:“剑非万人敌,扫荡六合清。仙人抚我须,浮云挂空名。炎凉几度改,九土中横溃。铁甲连刀兵,沙笛暗海沉。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彩曦。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尾款提名——太白。(取自李白《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略有删改,大才望见谅。)
“太白?”莫陵将这二字轻轻念道,莫非这题诗之人是三百年前惊艳绝伦的太白剑仙吗?
传闻,三百年前剑宗有剑道圣者出。
一个姓李的落魄书生因无钱打理官场而数次应举不试后心灰意冷,为求生计无奈投笔从戎,阴差阳错之间被当时的剑宗掌门收为关门弟子,砥砺剑道数载。
二十三岁初出山门,已是天命境界,斩杀域外八百流寇。
二十五岁再出山门,受封东陆剑圣,自身境界一日千里,两年突破大无为境界,天下几近无敌。
三十岁,成就三百年来第一小须臾,不满剑圣之名,以一剑纵横开山斩脉,才有了后来剑宗的三峰四院之分,故称已是万人之敌,从此自封太白剑仙。
此后六十载,二十年一度的东陆炎华与西国亚斯兰特的东西剑决,前四十年,皆完胜对手大无为境界!
可后二十年,竟被一西国天命逼入险境,惨胜,自此境界大跌,隐世不再出,江湖之名也愈加淡薄。
莫陵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记得三叔有次醉酒和他提起,说他毕生如若能达剑仙之境就可以谁也不怕了,直接杀到雪国就可以把昭雪姑姑接回来,连做皇帝的师兄也不敢大气吼他。
哈哈哈,这样的人生才是畅快!
莫陵默默将石上碑文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让人心生震撼,不由的心下叹道,悲哉,雄哉,心怀天下矣!
沐漓使劲摇了摇一脸木然的臭豆腐,见他一脸沉醉,毫无反应的模样,不由的赌气道:“不说我就自己看喽!”
说罢就抬头望去,莫陵一怔,连忙深处捂住了她的眼睛,沐漓挣扎开来,娇嗔道:“你干嘛?又占我便宜!”
莫陵讪讪一笑,解释道:“那碑文上有秘法大道,你境界太低看了会头晕的。”
“真的?”见沐漓半信半疑的瞅着他,莫陵“切!”一声,“不信自己去看!”
见臭豆腐佯装生气,沐漓嘿然一笑,幽幽道:“我不看就是了。”
她虽然不去看那碑文,但场上有上千人,其中不少人就情不自禁朝碑文看了过去,一时间场内哀叫连连,不少境界过低者,竟然直接晕倒在练武场上,引起了一阵骚动。
“大家都别看!那碑文有古怪!”一个弈剑阁弟子模样打扮的人叫喊道。
有人本来还未注意到碑文的存在,经他一说,更是不信,旋即很多人也抬头看了过去。
“哗啦啦!”场中顿时又倒下一片。
“我都说了别看吧,不听我言,吃亏眼前!”那名弈剑阁弟子得意洋洋的说道。
他话音刚落,许多剑宗弟子就抬着担架冲了上来,将晕倒的考生移送到了场外,而这近百人也都无一例外与接下来的考试无缘了。
一些没来的看碑文和按捺住了好奇心的考生们大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的幸运,没被一面碑文刷下了场或是头晕影响了文试发挥,同时也幸灾乐祸的对那些退场的考生讥笑连连。
莫陵目光流转,在沐漓耳边轻声悠然道:“考试已经开始了。”
沐漓瞪大了眼睛,愣了片刻之后,便也明白了臭豆腐的意思,从他们踏入剑宗起,考试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也就意味着接下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他们最终的考试结果。
负责接待考生的秋山院弟子牧风带领着一种同门师弟们大摇大摆的破开人群的拥挤从后方缓慢的移动到了武场的讲武台上,同时碑文也被一张大幕迅速的遮住了,在台下一众人等的注视下,他的目光扫视过噪杂的众人,轻轻的举拳咳嗽了一声。
台下声音顿时静默,牧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左右师弟的加持下刚欲摆摆架子,却不料台下的人群见他年纪相仿,并不是想象中的须发皆白威严的长老,立时声音便又嘈杂了起来,立刻就把他忽视了。
被身后一种师弟们看了笑话,甚至还听得到他们窃窃的讥笑声,牧风的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的大喝道:“安静!我要宣布第一场考试的主考官啦!”
一轮春风卷着新叶从武场石板上滑过,似乎比秋风扫落叶的意味还要凄凉。
牧风一愣,随即咆哮起来:“给我闭嘴!”
“唉那人是谁啊,怎么跟个呆瓜似的?”
“是不是上台表演单口相声的?”
“不对吧,他穿的可是剑宗弟子的衣服,会不会是通知考试的呀?”
“怎么可能?我们好歹可是天下八派的新秀子弟,怎么会派这么一个家伙来呢,也太瞧不起我们了吧?”
……嘈杂声依旧不断,牧风的怒吼像是石沉大海,被无情的吞噬。
场上的人群聚集大都以门派宗属分开了阵营,因为剑宗此次是奉命入试弟子,培养的俊秀之才将来都是有机会入朝为官的,所以招收的弟子不以偏见论人,即便原本是其他门派的弟子,也可报名参试。
虽有诸多自命清高的门派不愿弟子掺和到朝廷中去,但众多的参加者之中,也不乏有名门正派,弈剑阁,凌云剑派,毗邻万花宫等江湖八大派也赫然在列。
牧风又吼了几句,仍是无人搭理,于是他彻底死心了,也不想管这些人的死活,于是轻轻无奈的咳嗽了几声,轻飘飘的吐出几个人的名字来:“文试主考官,客卿长老叶染白,随考官,陌阳长老,玄霜长老,一刻钟后待锣响入场考试。”然后便愤怒的一甩衣袖,扭头带着人走了。
可当他第一个人的名字说出口的时候,全场声依旧嘈杂混乱,可离他最近的台下几人却清清楚楚的将这个名字听到了耳朵里,听完之后忽然觉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似的,于是拼命的开始想。
莫陵听到这个名字,也觉得有些耳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个名字,问沐漓,她更是一副幸福懵懂的模样,正抱着一堆零食吃的不亦乐乎,莫陵满头黑线,不想这个家伙吃起东西来这么豪放?
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个名字时,莫陵一边视线扫过全场,场中更是有不少世家子弟,可是却没有一张熟面孔,帝京东城哪家的少爷小姐他不认得?可此处却一个人都没有,照理说剑宗时隔多年入试新弟子,还打了朝廷选官的名号,应该正是各家世子冒着打破头颅也要挤进来的大好机会,可惜啊,近年来,帝京贵胄之中盛行温软之风,各家世子大都不愿练武,没个男人的风骨,这也是他们常年来饱受雪音姐姐欺负的重大原因。
唉,一群大老爷们居然被一个女孩子大的俯首称臣,真是悲乎哀哉啊!莫陵轻轻叹了一口气。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很快就有人得出了答案,率先喊出口的是一个富家的胖少爷,他不由的脸色一变,脱口惊呼出来:“叶染白!居然是叶染白!”
一旁围观的几人不悦的蹙眉,“谁不知道是叶染白啊,那人不刚刚说了吗,用你这只死肥猪重复!”
“等等……”一声响亮的怒骂传遍了全场,那个名字也迅速传遍了练武场上所有人的心头。
“叶染白????文圣叶染白!!!”
为了能在第一轮文试刷下去一大半的心怀鬼胎且意图不良者,剑宗长老院以往负责文试的陌阳长老退居二线,可没想到这一次的主考官竟是由东陆朝廷武安帝君亲自指定的人选,那位大名鼎鼎,世称书画双绝的文圣叶染白!
这消息一出,几乎是瞬间引爆了全场的人。
莫陵也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耳熟呢,伯父房中挂着的一副造价不菲的《银山雪狐图》不正是出自此人之手吗?
书画双绝?看来这个人的名气还不小嘛!
莫陵曾在雪烨伯父房中仔细的研究过这幅昂贵的画作,他的画轻灵飘逸,但又不失其魂,笔下人物草木皆是有情,虽是纸上笔墨画作,但每一幅画都被他赋予了生命,画工确是强大!画上也有他题诗一首,笔墨挥洒,狂放之间隐含细腻,一手术法也是如入云端之龙,潇洒的不得了。
但从这两点看,倒真是不愧于他书画双绝的名头,可是人无完人,在莫陵读来的他所提小诗,和名家大儒相比实在是有些拿不上台面,可他偏偏有这嗜好,每逢画作必要题诗一首。
荒海大泽流,人家许谓愁。天寒雪悲寺,幼狐匿尾尘。
胖少爷嘟囔着:“我爹可是给他送了黄金万两求他做一幅画,结果不仅连面没见着,连口水也没给喝,就被连人带金子退了回来。”
有好心人开导他:“得了吧,人家可是文圣大家,又不是沽名钓誉之徒,怎么会在乎你那点银钱,人家把钱退你了,你又不亏!”
沐漓即使她再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不行了,于是她好奇的问:“叶染白是谁?很有名吗?”
莫陵点点头,道:“嗯,他的一幅画据说是千金难求。”
沐漓一愣,旋即低头扒着手指算起来,“这么多钱,可以买多少好吃的啊!?“她低头算了一小会儿发现数额太大,凭她的数学根本算不过来,于是干脆放弃了,抬起头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莫陵呵呵冷笑一声,原来还是个数学白痴,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让人觉得可爱了!
离开了练武场的牧风风风火火的赶到了自家师兄正在休憩的小殿,不顾师兄正在闭幕养生,自顾自的大喊起来:“简直没天理啊!这帮人的真是欠揍!不给我面子也就算了,可我是替师兄去的,他们连师兄的脸都敢打,简直无法无天了!”
听到他不停的抱怨,正在打坐的李哲微微掀了掀嘴角,安抚道:“知道师弟你劳苦功高,替我去这趟辛苦师弟了。”
原来,自家长老安排李哲办的事情,他也是以逸待劳,找了个跑腿的师弟替他办了,这种传信和接待新人的事情当然要找小师弟跑腿啦,资源要有效利用嘛。
可牧风似乎真的被气的跳脚了,他继续火急火燎的抱怨道:“打师兄的脸也就算了!好歹也要有师妹啊!李哲师兄,今年简直狼多肉少啊!狼多肉少!”
李哲不悦的起身伸手在他的脑袋敲了一下:“修行之人,怎么还能整天惦记着女子呢?”
牧风据理力争道:“不是整天!我一般才只会花半天来惦记!”
“呃。”李哲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不想和他这个头脑短路的师弟继续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下去,于是问道,“我让你观察的有潜力的弟子名单记好了吗?”
牧风愣了一下,一拍脑袋,正义凛然道:“啊,忘了!”
“淡定淡定,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李哲轻轻吐纳,讲额头暴起的青筋压制了下去,然后叹气道“罢了,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吧。”说罢,他便衣袂飘举走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