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杀猪刀刺入白三的大腿,又极为熟练的旋转九十度,纵使避开了腿部主动脉,喷溅的鲜血还是立刻染透了白三的衣衫,又沿着裤脚淌在地面上,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
虽是第一次捅人,林展的手仍然如同杀猪时一样稳,被暗算的愤怒弥补了本该有的紧张,让他完美的发挥了用刀的技巧。他很清楚,这一刀不会致命,却直接切断了白三的腿部肌腱,按照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不将养个一年半载难以恢复,说不定还会落下残疾。
他本来一直克制,但白三的暗算却让他动了真火。刚才这一棍直取后脑,若是砸实了,说不定现在自己连性命都没了。
你既不仁,休怪我不义。这是林展一直的处世原则。
围观的人群已经看呆了,这白三在这南阳集市中一直无人敢惹,倒不是他有多么能打多么了不起,而是商贩们都害怕他的后台。今天嚣张的白三终于被更嚣张的林展放了血,一时人心大快。
看向林展的目光中也充满了不可思议,白三都敢捅,这人实在太有种了!
低低的议论声四起。
“这愣头青是谁?”
“这人你都不知道,就是北西关林屠户家的林秀才嘛!”
“秀才?秀才咋个来卖肉了?”
“来来来,我告诉你,事情是这样子地……”
“啧啧啧,果然是家学渊源啊!看这刀用的,一个放倒四个!”
“程推官的小舅子他都敢捅,这秀才胆儿也太大了!不要命了不成?!”
“要不老话说得好,横怕楞,楞怕不要命啊!白脸狗白三就得这种人才治得了啊!”
短短十几天后,林展又在青州府又出了一把名,这次的轰动程度更胜过上次,不要命的杀猪秀才之名,传遍全城。他的英勇事迹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酒馆茶肆的饭后谈资,无数少年男儿钦佩的英雄侠士,多少怀春少女闺梦中的如意良人。
这都是后事,林展此时自然还不知道这些,他顺手扇了地上的白三一巴掌,又反手从白三衣襟上撕下一块布,抹了抹脸,再去包扎头顶血流如注的伤口。这伤看起来吓人,其实并不重,起码比白三这几人要轻得多了,他只是感觉有些眩晕,或许是有些轻微脑震荡,也可能是失血较多,但问题应该并不大。
这时,拥挤的人群中微微有些骚动,有人主动侧身让路,就有两人挤了进来。这两人头戴四方帽,一身皂青色衣衫,却是当地衙门的两个差役到了。南阳集市因为人来人往,常有些口舌纠纷、银钱失窃之类的事情发生,当地府衙就在这集市设了两个值班差役,一是为处理纠纷,二是为维持秩序。因在这集市中常能借处理纠纷之机搜刮些油水,时间安排又比在衙门站班要宽松得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所以这项差事倒算得上是肥差,不是和主官关系好的,还轻易讨不来这差事。
这两人原本在集市口悠闲地磕着瓜子聊天,听到有人持械斗殴,这才急忙忙的赶过来,好不容易分开人群进来,看到地上捂着大腿在抢天抢地哭喊的人居然是白三,这两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全白了。
“白三哥,你……你这是怎么了?这是哪个要作死的干得?”
白三见了这两人,如同见了救星一般,也顾不上喊疼了,举起手指着林展,尖声喊道:“就是这个王八蛋,快!快把他抓了!”
两个差役把目光转向林展,只见他头上包着布正站在那里,头发散乱,满脸是血,也是一身狼狈。林展在这集市中名头不小,两人倒认得他是这几日刚来卖肉的林秀才,但此时问都不问,拿出随身携带的绳索,就要来捆他。
林展一听那声“白三哥”,就知道事情要糟。方才他愤怒下动了刀子,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目前的处境。他知道像白三这种混混敢欺行霸市,多半是有点什么背景,而他是屠户之子,穷秀才一个,无任何背景可言。如今见了那两个差役的神态和言语举止,他心下更是雪亮,要是进了衙门,自己必然要吃大亏。
只怕是这秀才功名也保不住了。
拼背景是肯定拼不过的。坐以待毙也肯定是不行,那么除了背景,他是不是还能拼点别的?
那两个差役左右抓住他时,他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到了一个主意。差役捆绑他时,他也并不挣扎,待得捆完了,他才猛地一抖肩膀,甩开两个措不及防的差役,向前迈出一步,带着满肩的绳索,昂然而立,姿势基本上向小学语文课本上的刘胡兰烈士看齐,一脸正义凛然,环视四周朗声说道:
“白三鱼肉乡里,天人共怨!今日我林展要舍弃功名,为乡亲除掉此害!”
他记得距现在三百年后,林则徐说了一句很著名的话:民心可用!既然咱别的都拼不过,那就拼民心吧!
在面势雄正的青州府衙内西侧,有个三进的院落就是推官署,院内青砖铺地、松柏森森,面积虽不宽广,自也有一派森严气象,居中广深两间、单檐悬山顶的高大建筑正是推官署正堂。
正堂内,青州府推官程颐修身着玄青色七品官袍,腰系素银束带,头戴黑纱官帽,正坐在乌木公案后,端着一杯清茶怔怔出神。程颐修今年四十三岁,面容清瘦,一双倒吊八字眼,眼神带着刑案官员的威严和锐利,眉间断纹很深。此刻,程颐修思量着眼下这件棘手事,眉头更是都快皱成疙瘩了。
那两个值班差役刚回府衙禀报完不久,他最宠爱的姬妾白二姐便听说了亲弟弟被人用杀猪刀捅成重伤,哭哭啼啼赶了过来,一见了他就扑进怀里,梨花带雨的哭诉她弟弟平日里为他家办事如何勤勉忠心,又是白家唯一的男丁,请老爷一定为他主持公道、严惩凶手。打板子充军都是不够的,干掉林展是必需的。
程颐修温言安慰了一番,刚把白二姐打发走,衙役就慌里慌张来禀报,府衙门口聚集了大批百姓,多是南阳集市中的小商小贩,他们生意也不做了,乌泱泱地聚集在门口,群情激奋,要求见知府大人,还请出了乡里德高望重的耄宿,写了请愿书,控诉白三多年来欺行霸市、强掳商户的恶行,林展受白三等四人欺凌殴打,奋起反击以致失手伤人,应无罪释放。
小舅子白三等人在南阳集市中收月例的事情,程颐修自然是知道的,他不但知道,还是主谋者和最大的受益者。白三每月收来的银钱,倒有七CD进了程颐修的口袋。当初就是程颐修在幕后,让白三出面,商户若是不给,就寻衅滋事,搅得你不得安宁,商户不胜其扰,更不敢得罪白三背后的程颐修,也只能忍气吞声的交钱。
别看每户收两三钱银子,数目并不起眼,但集市中总有个二百余户,汇聚起来也十分可观,而且不光是南阳集市,青州府南城、西城都是他的势力范围,有门有脸的商户,每月交的银子就更多了,一年下来,白三能收到的月钱竟有一千余两。要知道,程推官身为正七品官职,一年俸禄所得不过也就四十五两。
明朝的俸禄出名的微薄,放牛娃出身的朱元璋,对于贪官污吏极其痛恨,对待手下的官员也极其严苛,他给官员定下的俸禄都经过了严格的估算,恰巧够官员全家生活所需。因此对一个七品官来说,这一千余两绝对算一笔巨款了。
其实当时月钱的数额,定的颇为鸡贼,是典型的软刀子割肉,既让你觉得肉疼,又在你承受范围内,让你不致豁出脸去反抗,毕竟反抗也没用,打闹出事情来,还有管理全府狱讼的程推官在这坐镇,肯定没有你好果子吃,所以大家只能乖乖交钱。但精于算计的程颐修却忘记了一件事,愤怒是可以累积的,而且愤怒是不可以无限程度累积的,当商户的愤怒逐渐累积到了极限,临近爆发的火山又碰上林展这个一个导火索,还有那句响亮的口号,多年积压的愤怒便就此爆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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