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林展很快就被司狱叫醒了,司狱看着他暗暗纳闷,这秀才屠户也真胆大,捅了白三、进了牢房还能睡得这么香。
“林展,快点随本官来,莫要磨磨蹭蹭,通判方大人有话要问你!”
方大人?就是那个一脸和气的主审官儿?似乎自己并不认识他,找我又为何事?林展整了整衣衫,跟着那司狱来到后堂中,见方通判与一名锦衣公子分坐椅中。
方通判正襟危坐目光温和,那锦衣公子却是松垮垮的坐着,一副吊儿郎当地模样,看着他的目光倒似是颇有兴趣。
兴趣??没错,就是兴趣……林展猛然间想起了这个年代很多富家公子嗜好男风蓄养**的传闻,顿时身上一片恶寒。
见林展到来,方通判微笑着对司狱和押他来的两名差役挥了挥手,说道“有劳了,你们先下去吧。”
司狱看着林展,有些迟疑,“大人,那他……”
因为方通判特意关照,要优待林展,不可有闪失,司狱这才给安排了一般囚犯根本不可能享受的单间,就连手镣也没给他带。
“无妨,你们退下吧。”
“是,下官告退。”司狱不再啰嗦,带着两名衙役转身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了林展、方行之和那锦衣公子三人。
“林秀才,请坐吧。”方行之依然笑着说道。
这是什么阵势?看这方通判的言行,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却不知单独召自己前来,又有什么话说?林展也不客气,说了句谢大人赐座,便在下首坐了。
“林展,你也是读书人,自然晓得读书明理,学经世之道,博取功名以出仕才是正道,你一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必定是极聪明的人,进士及第并非遥不可及,为何在这大好年华,舍弃光明前程,要自坠身份,去操持屠户贱业呢?”方行之温和的说道。
这个缘由自己在过堂时交待过啊,为何此时又要问起?
“家父……”刚说了两个字,林展就被打断了。
“唬唬无知乡民的鬼话,就不要说了。本官要听的,是真话。”方行之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严肃。
真话??我能直接说身为一个资深吃货,无肉不欢,清汤寡水的饭菜难以下咽,所以秀才的禀膳我吃不饱,只能自己找饭辙么?林展翻了翻白眼,看着方通判严肃的样子,这番话是肯定不能说出口的。
“大人,林展资质愚鲁,年幼时中得秀才,实在是一时侥幸,后来虽日日在家苦读,学业却无寸进,两番乡试也是落败。学生有自知之明,实在不是块读书的料子,四书五经与学生是有缘无份,纵再读个一百年,想中个进士也是痴人说梦。”林展一脸诚恳、满口胡扯地说道。
“既然读书不成,总要入世的。学生虽愚笨,却也不屑做那一辈子领朝廷救济度日的米虫。男儿当世,总要做一些事,才不辜负人世间这匆匆数十年。屠户虽是贱业,一则是林家祖业,二则方便乡邻,二则收入尚可,颇合学生的胃口。再者说,学生认为,业本身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这分别在于持业的人而非业艺本身。昔日姜太公渭河边垂钓时,可是贱业?秦会之以南宋丞相之尊,势倾朝野,贵极人臣,如今又如何?”
“好一句业无高低贵贱之分!”方行之拍手赞道,“本官虽并不认同,但你这看法如同天马行空,迂腐的书呆子绝无这般见识!”
“既然你也是个务实的人,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可知道,本官为何不避嫌疑,唤你来后堂商谈?”
林展睨了方行之一眼,说道:“大人公务繁忙,又与学生素不相识,学生实在不知大人相召的缘由。”
方行之也不绕弯,直截了当的说道:“你这番事情可不小,三人重伤,一人致死伤,好在那白三看来伤重,但想必一时半会也不会死。”说到这里,方行之温和地笑了笑,眼中却有一抹寒光闪过。“即便白三不死,依律,当判你杖一百,流三千里充军,就算白三等人为恶在先,你激于义愤出手,依例递减罪二等,也免不了杖五十,流一千五百里,连你这秀才功名也要开革掉。”
林展并不清楚大明律中的具体律条,这方大人所说的比他原本预估的惩处又要重些,当然,归根结底,还是程颐修和仵作在验伤时动了手脚,本来的两个轻伤、两个重伤硬是验成了三个重伤,一个致死伤。最终的判决也自然不同。
看到林展听了他的话沉吟不语,方行之接着说道:“听你言语不凡,也是个胸有大志、任侠重义的少年英雄,若是就此革去功名,充军流放,岂不是白白断送了这大好前程!”
听到这里,林展心中一动。方通判此话,听着像是在惋惜,话中的深义他也品了出来。难道这官儿竟是个大好官,看他仗义出手,要帮自己脱罪?
心念电转下,林展急忙从椅上坐起,拜倒在地,“学生恳请大人指点迷津!”
方行之哈哈一笑,笑声顿收,肃容说道:“如今正有一条明路,却要看你敢不敢去走?!”
“何路为明路,请大人直言。”
“做山匪!”
林展吃了一惊,抬头看时,方通判和和气气的脸上已无一点笑意,双目灼灼有神地盯着自己,哪里有一点开玩笑的模样?
此话一出,原本一直在旁边悠悠闲闲低头喝茶的年青公子也抬起头来看着林展。
“学生实在不明白……”
“青州府南众山中,有一险山为清风寨,此寨在宋朝年间原是个军事要塞,元朝后渐渐荒废了。如今此寨却已被一股山匪占据了多年,为首的匪头名叫王堂,聚众上千人,平日打家劫舍,劫掠过往商旅。下至青州府,上至山东都指挥使司,多次派兵攻打,王匪仗着清风寨山势险要、死守不出,朝廷大军都无功而返。如今,本官要为百姓、为朝廷、为社稷除此一害,你可愿助本官一臂之力?”
清风寨王堂?林展来到明朝后倒是听说过此人,这王堂在民间声名其实不错,因为他下手的对象都是富商大贾,对平民百姓却极少侵犯。对过往客旅虽征收过山费,倒也极守规矩,只要你交了过山费,就能平安过山,从不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当然,王堂守不守规矩与他林展是不相干的,也不是他现在关心的问题。他现在关心的,是方推官到底要他做什么?
“大人方才说道做山匪,难不成……大人是要学生去那山匪窝中做内应不成?!”
方行之点头,“孺子可教也,正是此意!”
我*靠,开什么国际玩笑?!林展努力了很久才抑制住跳起来把眼前这阴险官儿揍一顿的冲动。虽然穿越了,他可没想一定要封王封侯,自己现在的愿望很简单,每天想吃什么吃什么就行,如今生活刚有些起色,下一步的规划他还没想好,就被白三给搅乱了。
就算如此,听到充军的消息,他首先想到的也是凭借自己对现代军事的了解,如何能更快在军队立足。毫无疑问,从一个小兵干起当然很辛苦,还是一个犯罪充军的小兵,但无论如何,再辛苦也比提着脑袋去山匪窝里当卧底强吧?要知道,这是律法森严的明朝,不是至尊宝的花果山,山贼实在不是什么有前途的职业。
林展正要摇头拒绝,方行之却抢着说道:“你不要急着回绝,先听听本官开出的条件再说。”
林展却看着方行之,目光一片清明,“不是学生小看了大人,学生有一句话,对大人有些冒犯,恳请大人莫要怪罪。”
“但说无妨。”
“大人不过是一府五品通判,又能开出何等条件,让学生甘心冒此奇险?”
方行之听了此话竟不发怒,反而微微一笑,指着那锦袍公子,说道:“我当然不能,但是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