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挞凛一路上又气又恼,恨不得立即杀回去与宋军拼个你死我活。他相信自己的计划很周密,他想不通杨继业到底是怎么看破的。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害得他损兵折将,队伍被冲得七零八落。他回头看了看身边这些残兵败将如一群惊弓之鸟,个个面露恐惧之色。他不敢相信这些随同他征战女真、高丽百战之士,遭到一场宋军的袭击就变得如此失魂落魄,简直就是一群丧家之犬。他想说几句鼓励的话,可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几位部下向他询问,他们要往哪里去?
萧挞凛问了云州的去向,便领着一帮残兵败将望云州而去。走了几十里路,辽军都疲惫得很,很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哪怕就地歪一下,也是享受。他们走在一条山脊上,萧挞凛见东方露出了晨曦,心情不禁稍稍好转,等他下到山脚,却一下子如沉入海底里去了,雾气四塞,数丈之内不见人物。
萧挞凛突然停下来,手下问:“将军为何不走了?”
萧挞凛说:“我要杀回去与他们决一死战。”
副将耶律题字惊骇:“将军不要赌气,此时回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萧挞凛道:“不,他们已获大胜,见我已远走,必不防备我会杀个回马枪。我想此时他们正在庆贺胜利犒赏军士哩。”
耶律题字忙说:“将军不要轻视敌军,我们的对头是杨无敌,是谙熟兵法的老将,岂会因一场胜利而放松警惕?”
萧挞凛说:“将军不要抬举杨继业了,所谓百密一疏,我不相信找不到他的空子。”
耶律题字说:“将军三思,切勿冒险。”
萧挞凛说:“不要说了,怕死,你断后,我做先锋,我一定要杀杨继业一个措手不及。”
辽军尚未完全调转头,只听见浓雾深处一阵呐喊,飞箭如雨。辽军惊慌失措,挤成一团,互相践踏,中箭着炮,死伤惨重。
萧挞凛大惊,喝令不行,辽军乱做一团,浑然不听他的命令,四散奔逃。萧挞凛见大势已去,只得抡起大刀拼命杀开一个缺口,撞围而出,带着几个亲随投云州而去。
突袭萧挞凛的人正是杨延玉,一路上,他们循着辽军的踪迹追来,没想到还真追上他们。趁着浓雾猝然发动袭击,辽军不辨虚实,大部束手就擒,只有少数逃走。杨延玉就地审问了几个辽军,都说萧挞凛往云州去了。杨延玉令人剥了辽军的衣甲,收了他们的器械,旗帜,一面令人押送俘虏回大营,报告军情,一面率军扛了辽军的军旗急速往云州进发。
两日,杨延玉来到云州城下,派了几个已归顺的放了俘虏上前与城上搭话,言自己是萧挞凛的部下,朔州战败,失散主帅不得已来投云州,望乞收留。
在这之前已有辽军的散兵前来投奔,已收留了一些,因此,这回城上的辽军没有什么疑心,打开城门让那些散兵进城。杨延玉来到城门下,突然,一声呐喊,提枪刺倒几个门卒。辽军眼见事变,忙欲拽起吊桥。杨延玉一个腾身,几步冲上城楼,几枪搠倒绞门的辽军。辽军见他凶猛纷纷后撤。宋军冲进城内左冲右突,在城内如刮起一股旋风,逼得辽军四散而逃。好不容易辽军才稳住阵脚,辽将见入城的宋军不多,立即,组织反攻,企图将这些宋军驱逐出城。可是,这股宋军如钉子般顽固,个个舍生忘死,抵死不退半步。这场苦战从早晨直到傍晚,双方都杀得眼红力竭。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战争也暂时停了下来,战场突然安静了。刚才,还白刃纷纷,碧血飞溅,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多么惨烈的屠杀啊,简直是人间地狱。杨延玉知道辽军在积蓄力量,等待最后一击。他环顾四周,他们的阵地已缩小到城门口的一片狭窄的区域,士兵也失去大半,余下的个个挂彩,而且一天粒米未进,都疲惫到了极点。杨延玉真担心他们能否承受辽军最后一击。他回头西望,太阳已经渐渐没入山中。突然,他看见一面红旗从太阳没入处升起来。他高兴地叫起来:“我们的人来了。”
这叫声虽然不大,却如战鼓擂响,立刻,城门口沸腾了,响起一阵阵欢呼声。正在组织进攻的辽军,见宋军的援军已到,源源不断地从城门涌入城内,辽军见大势已去,只得弃城而逃。
萧挞凛来到城下,觉得情形异常,不敢入城,一打听,惊得毛发倒竖,倒吸一口冷气,忙折身逃如茫茫大山之中。他后悔自己因为收集散兵游勇晚来一步,以致云州失陷,弄得连个栖息地都没有了。他不知如何向太后交代,但他现在已经一败涂地再无征战之力,若不再向太后乞援,山西就彻底丢了。到时,自己就是不被宋军俘虏,就是受军法处置。不得已,他修书一封,派亲信火速送给太后,自己则隐身于崇山之中,喘息待援。
此时,萧绰已率百官进驻幽州西北驼罗口,前方告急文书雪片似飞到,陷城失地,损兵折将的奏报涌浪而至,让她焦急万分。南京道:曹彬军已到涿州,围攻甚急;飞狐道:飞狐,灵丘,蔚州已失,连大鹏翼等勇士也丧身敌手;雁门道:杨继业连下寰、朔、应等州,且山后二路正欲东进与曹彬军会合,形势万分危急。如今,只有挡住西边二路宋军不与曹彬会合,方可保南京不失。虽然,萧绰已派萧挞凛前去,但她随后后悔这个决定,她委实放心不下,现在萧挞凛还没有奏报送来,怎不叫她猫抓心似的心焦。如今,她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赌气,可能陷辽军于绝地。为弥补自己的过失,她斋戒了,每天早晚各祈祷一个时辰。即使这样,她悬着的心不仅仍没有丝毫轻松。她悄悄派人去东京接耶律斜轸。可是,到现在也没有音信,直叫她度日如年。
这日,耶律休哥从前线归来朝觐,汇报了南京情况:曹彬军已被阻于涿州,粮道断绝。萧绰悬着的心稍稍安息。她问:“曹彬军十万之众,卿军不足三万,何以抵之。”
耶律休哥说:“曹彬虽有十万之众,然士卒远道而来,跋山涉水,疲惫至极,况天气炎热,燕赵平川,少荫遮暑,士卒多病,而我以逸待劳,虽三万胜其十万。”
萧绰叹道:“昔先帝每称卿能,尽付南面之事,朕尚疑之,今日看来,足见先帝之明朕之昧也。”
耶律休哥道:“臣虽愚昧,知先帝与太后明如日月,故竭忠尽能,以报先帝、太后之爱。”
正说时,忽报萧挞凛飞书来报。萧绰忙唤入帐内,来人呈上书信。萧绰览罢大惊道:“萧挞凛无能,山西危矣。”
耶律休哥忙问:“太后,山西怎样?”
萧绰道:“杨继业大败萧挞凛,袭取了云州,,云州既失,杨继业便会挥师向东与曹彬会合,幽燕便不复姓契丹了。”
耶律休哥道:“臣斗胆问太后一句。”
萧绰说:“卿请讲。”
“太后为何不用耶律斜轸?”
萧绰不言。
“太后明知耶律斜轸智勇卓群,堪付大任,为何不用?”
萧绰仍不语。
耶律休哥正色道:“杨继业号称‘无敌’,纵观我国能挡杨继业者,唯有耶律斜轸,请太后早用此人,否则,契丹危矣。”
韩德让也连忙说:“耶律斜轸忠心报国,受先帝之讬,必能竭尽所能,报答皇上与太后。”
萧绰说:“快,快派人去东京请耶律斜轸来。”
韩德让说:“不必,我二哥已在帐外候旨。”
萧绰以为密使所为,却仍说:“他为何不在辽东?”
韩德让说:“请太后恕臣死罪,臣前日见高丽,女真已平,而南方危急,故遣人请回了他。”
萧绰愣了一会儿,道:“快宣耶律斜轸。”
不一会儿,耶律斜轸快步进入殿内,俯身拜曰:“臣拜见太后,皇上。”
耶律隆绪笑逐颜开,正要让耶律斜轸平身。萧绰说:“耶律斜轸,你知罪吗?”
耶律斜轸说:“身为主帅私自离开军队,死罪。”
萧绰道:“你既知有罪,为何以身犯险?”
耶律斜轸说:“臣已平定高丽,继而平定了女真,得知南方战事甚急,故来不及请旨,擅自回朝,日夜兼程,只身前来,所获高丽,女真物资,人俘随后解到。臣临回时,吩咐监军娄婆底里镇抚女真、高丽。求太后念在臣忧国心切份上,恕臣自专之罪。”
萧绰乃道:“南方战事你可知晓?”
耶律斜轸泣道:“臣受先帝临终之托,敢不竭心尽力,臣虽在辽东,却日夜派人前往南方打探消息。宋三路军来势凶猛,倂力北向,我契丹丧师失地,甚是危急。如今山西寰、朔、应、云、蔚俱为彼有,就连险要之地飞狐,灵丘也被攻陷。幽燕之宋军已克新城,前锋已过白马河,涿州难保。若宋军尽有山西之地东与幽燕宋军相连,则南京旦夕而破,南京一破,则长城以南便不复为契丹所有矣。望陛下,太后早下决心,尽遣精锐逆转战事。臣愿提一旅之师赶赴山西与杨继业决一死战,马革裹尸,在所不惜。”
萧绰道:“卿平定高丽、女真劳苦功高,忧国忧民,忠心可嘉,朕本念你连年征战,劳累过度,欲让你养息时日,今你既然主动请缨,朕就令你统领禁军骁锐出征山西,戴罪立功。”
耶律斜轸说;“多谢陛下、太后不罪之恩,今女真已平,东征诸军尚留在关外,望速发圣旨召东征军入关助战,另外,应令一上将领军防守平洲海岸,以防宋军潜海入侵。”
萧绰说:“卿言极是。”于是派人火速去东京召东征军入关,令林牙耶律勤德驻守平洲。
安排既定,萧绰命赐酒亲自把盏,递与耶律斜轸道:“以先帝之明,将朕寡母弱子托付卿等,知卿必能当此大任,卿当努力不负先帝之托,不辜负朕与皇上之望。”
耶律斜轸涕泪满襟,接过御酒,连饮三盏,说:“臣自受托以来,日思夜想,唯有以身许国来报答先帝知遇之恩。请太后、皇上放心,臣此去除肝脑涂地,定复山西之地。”
萧绰说:“朕将这剩下的酒暂时放在这里,等卿凯旋之日,再痛饮庆功,如何?”
耶律斜轸说:“全凭太后作主。”
耶律隆绪说:“太后,耶律斜轸既已领任,兵贵神速,就令他去禁军挑选军马,速速出征。”
萧绰说:“好,速去办理。”
耶律隆绪说:“太后,皇儿想陪他一起去。”
萧绰不好拒绝,便应允了。
耶律隆绪高兴万分,执着耶律斜轸的手走出殿门,二人并肩走着,耶律隆绪仰头问这问那,耶律斜轸低眉顺目,谦卑和气地回答皇上的问话。萧绰目送他们走远微微吁了一口气,转头见韩德让,耶律休哥仍站在旁边,便道:“你们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