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遗臭万年的打算,徐庆在第二天中午就背着包袱出门了,至于他从现代带来的东西,除了背包和那些工具,其他都埋在了茅屋后面,姬发帮着埋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在跟随徐庆学习的第二年就被要求牢牢记在心里,现在想来,恐怕那时候徐庆就打定主意要走,有这么一天也没在意料之外,只是姬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不是说跟大爷爷哪怕八年没见面,也不是六年没在进白云山的小路上看太平村,更不是知道自己父母双亡大仇未报的遗憾,而是一种奇怪到哪怕明知道这个人可能是一辈子里面最重要的那个人,哪怕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但就是以后不会再有交集,姬发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徐庆离开之前,他很坚强的没有流下哪怕一滴眼泪,他不想用这样的告别方式,八年的时间,徐庆教了自己太多东西和道理,不管是术还是道,都明确告诉自己,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因为姬发想让这个男人走的没有遗憾,能像他自己说的那些故事里写的那样子,仗剑走天涯,不走回头路。
徐庆抱着最大的梦想走了,姬发在目送着他离开之后,就沉默地坐在茅屋外面的石凳上喝酒,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就着一小碟腌笋,这是徐庆做的,也是为数不多他喜欢吃的东西。
天气很好,姬发就这样坐到日落西山,余霞映出一片火红的天空,他也喝完了三坛子黍米酒,吃完了好几碟的腌笋,最后放弃了在心底那一丝不可能的愿望和想法,回屋睡觉,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两夜。
“姬发,徐先生,我又来蹭饭吃了。”整个村子,除了张铁虎不会有人用这种语气和态度说话,迟迟不见茅屋有人出来,张铁虎自作主张就往里推门,看到的是蓬头垢面的姬发,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姬发在跟徐庆学习这么多年之后脱胎换骨,张铁虎都以为见到鬼了。
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是二叔,姬发咧着嘴笑道:“二叔呀。”神态就跟太平村有名的疯子一样,颓废,不自爱,还带着一丝癫狂的味道。
从小看着姬发长大的张铁虎知道这孩子从不这样,更何况徐庆的教导,在他看来都能堪称完美了,明明是山野之中,却能教出世家子才有的本事,甚至就张老头看,这世上还没一位世家子有跟姬发媲美的能力。
“姬发,徐先生呢?你这样他就不管吗?”张铁虎很疑惑。
谁知道姬发陡然大笑起来:“哈哈,老师走了,老师不会回来了,哈哈,再也不回来了。他有梦想要去完成,哈哈,梦想,他为了梦想就这样走了,那我呢?我是不是也该为了梦想就这样走呀。”疯狂大笑着自问自答,可张铁虎明明看到这个从小不哭的孩子居然流泪了,他能想到并且用来形容的词语也只有撕心裂肺能形容了。
沉默着离开,张铁虎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助姬发,就连早已离开多时的徐庆也没想到过姬发会这样,更别说太平村的人了,等张铁虎把事情跟张老头说完,张老头也只是叹着气,嘴里不停地念着几个字,“靠他自己,靠他自己。”老人近乎自己安慰自己的话语也被张铁虎听到了,他默然,似乎在目前看来,也真的只有这样的办法了。
姬发又睡了两天,这中间除了几次到溪边喝水,基本上就是睡觉,就在第五天早上,姬发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溪边,用还带着冬末春初的溪水爽快的冲了个澡,一下子洗去这几天的颓废气息,洗完澡还好好煮上一锅肉汤,顺便做了个竹筒饭,里面加了徐庆喜欢的腌肉和冬藏在地窖里的豆子。
吃饱喝足之后,姬发就去了藏书室,把这两年里徐庆关于外界消息的汇总和地图全部翻看一遍,内容有点多,姬发总共花了两天时间才从藏书室里出来,期间他还温习了一遍以前的学过的一些东西,他想要熟记这些东西,书到用时方恨少,徐庆也很早就教过他,没办法,有一位好老师树立良好的榜样,姬发在学习之道上的成就还是颇为可观。
床上醒来后的第八天,姬发终于确定自己完全准备好了,便把所有的藏书存进阴凉干燥的地窖封存好,和储存粮食的地窖不一样,藏书的地窖是早在之前就准备好的,目的也是藏书,只可惜姬发本以为是自己先走,这些都是给徐庆准备的,没想到徐庆不愧是他老师,早就想到了,洒脱而去,留下姬发神伤。
不说这些,等姬发东西都收拾好,他便来到徐庆葬衣的位置,这不仅仅是徐庆想抹除的痕迹,更代表他想对姬发说的话,从此便是了断,呵呵,想到这里,姬发苦涩地笑了,那种笑容不管是谁看到都不会认为是愉快的心情,那种难过不管是谁望见也会满含同情。
给那个位置添了一堆土,姬发想想还是再立块碑,材料不多,白云山以丛林深秘闻名,也就没什么好用的石材,随意挑了一棵树,刻上几个字,再填上一些徐庆自制的墨水,就立在了土堆旁边,上面刻着几个字——徐庆小石头之墓,见面是敌还是友,再说吧,这段恩义,到此为止。
在醒来之后的第十天,姬发终于整装待发了,背着徐庆留下的背包,里面是一些干粮和衣物,腰间挂着的是他父母留下的短剑,手里拿着的是一把青铜剑,怀里是徐庆给的匕首,因为时代不同,这样的神兵利器徐庆还是给了一个名字,鱼肠,还记得起名那时候徐庆说的话:“这家伙就是为了野外杀鱼时候好用一些,不取鱼肠干嘛?”至于真的原因,也就徐庆自己知道了。
走进村子,姬发看到大爷爷还是跟他小时候的记忆一样,喜欢坐在屋檐下看村子,村里村外农忙的村民也都是一副老样子,除了一些小孩子变化挺大,其他都没怎么变。很恭敬地走到屋檐下,跪在张老头面前,就叫了一声大爷爷,满头白发的张老头,略显浑浊的老眼没什么变化,只有喉咙低下那一丝颤抖才表明老人家现在的心情。
张老头的手胡乱在空中摸着,姬发才知道张老头瞎了,抓住老人家的手就放在自己脸上,“小,小石头吗?”姬发不知道怎么说现在的心情,很沉重,很内疚,甚至是自责,但是张老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小石头呀,听你大伯说你叫姬发了,哈哈,好名字呀,姬发,可惜你父母看不到了,你去我屋后吧,那里不是有两座坟吗?还记得你小时候总问那里面葬着的是谁,去吧,好好拜祭,拜完你就走吧,越远越好,除非哪天你能带着你的军队杀回来,不然不要回来,除非我死,知道吗?”老人家语气很激动,更多的还是憧憬,颤抖的声音让姬发不知道怎么去说,最后留下的只能是重重磕了个头,道一声嗯。
在张老头的屋后见到了三座坟,一座是新添的,是大奶奶的,两年前走的,二叔来跟他说过,也说了张老头不要他回来的话,现在,他重重地拜了那迟来的三拜,父母这边两座,姬发没磕头,也没跪拜,甚至连鞠躬都没有,静静看了半晌便离开了,还是从院子里的篱笆上翻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