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肠题凑顶部的这层木板其实并不薄,厚度至少有五公分,但由于年久朽烂才被我一脚踩空。
我从两米的高度猝然跌入漆黑的柏木椁室中,头灯也被蹭掉了,摔得有些发懵,耳中听到汪叔他们的疾声呼喊,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婉已经爬上了黄肠题凑的顶上,用手电从顶部木板的裂口处向下探照,关切道:“老纪,你怎么样?”
我侧身仰倒,用手撑着地面,脚和屁股被摔得很痛,我抽吸着凉气道:“我没事,你千万不要往中间去,这黄肠木好像只有半米长,顶上的木板已经严重朽烂,一捅就破,根本不用我们动手去拆这些叠垒的跟城墙似的黄肠木,直接从上面就能轻易下到这里面来。”
小婉按照我说的方法,向欧队长要过工兵铲,将顶板上的裂口又扩大了一圈。
我捡起头灯重新戴到头上,扶着黄肠木垒成的椁壁慢慢站起身,我所处的这个空间的宽度不足半米。我背靠着椁壁面向椁室中间站起来,头灯照在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白色物体上。
这白色物体形状十分奇怪,样子很像是某种动物的形貌,不像是放置尸身的棺木。我摔得有些头晕眼昏,一时也分辨不出所以然,只能等汪叔下来查看,便向另一头走过去,想找一找有没有随葬之物。
黄肠题凑这个规格的椁室之内除了墓主的尸身之外,通常也是精美贵重明器的放置之处,因为椁室是一个墓葬的核心位置,而且用黄肠木垒成的完整黄肠题凑会用大石封顶,并刷上白膏泥用以固壁,还会用木炭防潮避湿。
相比之下,嬴兆的这个黄肠题凑就显得太过马虎。只草草用木板封顶也就算了,还被用大量鲜血浇透,鲜血干涸后凝集成一个黑色沉淀层,掩去了代表尊贵的黄色。
小婉和汪叔先后下到这椁室中来,欧队长留在上面接应,胖子的手臂还使不出太大的力,他只得留在椁室之外,嘴里不停地喊着趴在椁壁上头的欧队长,向他询问我们这里都发现了什么陪葬的宝贝。
汪叔打着手电,只一眼就认出了这白色的物体,道:“这像是牛马之类牲畜的身架,应该是用制作细尸的方法制成的骨棺。”
“这些木头上的血垢,我看像是狗的血。”小婉道。
这时候几个人手上的照明工具,已经将这个不大的椁室空间照得很亮,我仔细观察了一遍身前的骨椁,四肢和头部被截去所留下的痕迹还可以看得出来,确实很像大型牲畜的身架。
骨棺、狗血,再加上椁室顶部四个石盘中所放的桃核、鸡头、灰土和铜镜,这些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我不由惊呼道:“汪叔,嬴政这家伙太狠了,他这是要把嬴兆连尸身带魂魄全给禁锢在这里啊!”
汪叔点点头,道:“不错,这里布置的确实是镇魂的格局,与其说这里是嬴兆的墓葬,倒不如说是始皇帝为他精心精心布设的囚牢。还记得我们之前查看的那几处样子很像牢笼的洞室吗,那里面被酷刑所杀的残缺尸骸,应该是嬴兆家仆之类的人。”
小婉突然扯了扯我,问道:“老纪,你相信人死后会有魂魄吗?”
我不知道她这时候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以为她是心里有些害怕,便安慰道:“这个真的很难说得清楚,我觉得十有八九是没有的,生命的本质就是一些人类还没有琢磨透的化学反应。
人死亡之后的一些没能得到解释的现象,很可能就是人体内还没有完全停止的这些化学反应继续释放能量的缘故。这些能量原本是要转变成生命形式的,所以当它们从身体中扩散出来的时候,很可能会产生一些奇异的景象,将来随着科学的发展终究会得到解释。
咱们也不用多么害怕,古往今来不是有很多可驱鬼辟邪的东西吗,这些东西应该就能破坏尸体中没有停止的化学反应所释放出来的能量。放心,这些东西我们带的很充足。”
小婉听完我的话后,显得无动于衷,只淡淡地说:“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像你说的这样,假定人死后真的会有魂魄,就比如现在嬴兆的魂魄被封在这个椁室中,而我们很可能已经破坏掉了这个镇魂的格局,后果会怎样?”
我被小婉这话问的心中一紧,思量着道:“那也没什么吧,我们放的他,他的魂魄得到解脱,自然就该去哪去哪、该干嘛干嘛。”
汪叔似乎理解了小婉问话的用意,很玩味地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墓道里还摆放了至少几十具细尸,我想他们生前一定是始皇帝最忠勇的武士,而现在也必定会做最尽职的狱卒。”
“所以我们如果真的无意间帮助嬴兆的魂魄逃出这处椁室,那他的魂魄会不会要求我们帮他对付那些细尸?”小婉道。
“不会吧,我们帮了他一次,没理由就被他赖上了,哪有非帮不可的忙?”我简直无法想象小婉所设想的情景,她痴迷瑜伽,对佛教也有很深的信仰,看来对这方面的事情想得着实不少。
“嬴兆既然一心企求升仙,说明他是一个妄念很重的人,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一般都极度自私,难保他不会要求我们帮忙帮到底,别忘了这墓室的石门并不是我们打开的!”小婉依旧语气平淡,很有古井不波的气韵,像极了礼佛之人宣教时的样子。
我被她的话深深震惊了,问道:“小婉,你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
“说不清。爸,咱们还要开棺吗?”
“要!”汪叔语气坚定,“一个行当有一个行当的规矩,祖师爷竟然没催我们走,那我们就得把盗墓的一整套规程接着做下去。”
汪叔受老辈人的影响很深,他执着要开棺并不见得一定是为了取尸身上的陪葬品。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而不敢开棺的盗墓者也就是不称职的盗墓者!
在外人看来,这话放在盗墓者身上似乎有那么一点滑稽。但对行内人而言,有没有本事开棺,那可是关乎盗墓者尊严的大事!讲规矩的开棺,是被任何一个正宗盗墓者都视为区别于散盗流贼的重要标志。开了棺与墓主打一个照面之后,再原样封闭才是盗墓者应有的风度。
眼前这具骨棺上表面有一圈明显的红色印记,这是一圈朱砂。刮去这层朱砂,便露出了朱砂封堵下的一圈缝槽,这应该是骨棺的棺盖和棺身的结合处。用朱砂封闭棺材也算有个性了,古往今来估计也就嬴政才能做得出这么有创意的事。
我和小婉一左一右,将工兵铲插进结合处的缝隙中,打算合力将这个骨棺的棺盖撬开。
我们用力很缓,尽量不引起骨棺棺身的震动,但是结合处却发出响亮的「咔嚓」声,棺盖的震动显得很剧烈,明显与我们所使得力不相符。
我赶紧示意小婉停住撬动的动作,却听到「砰」地一下沉闷地响声,棺身突然猛地一震,棺盖像弹射一样一下子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