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
似有声音传来。
白澜在草地上躺了会儿便支撑着站起身来,拍平红衣上的褶皱,凤目眺望着远处正在低头吃草的马儿。
不客气地拿脚踢了踢似是睡着了的柳扶苏。
“起来啦。”
“啊!阑珊你干嘛!我的衣服啊!”柳扶苏睁开眼,惊慌地坐起身,赶忙拍了拍白衣上明显的脚印,“呜呜呜……你赔我衣服!”
“你都不嫌弃躺地上了,这一脚算什么,看看你背上。”白澜用眼神示意柳扶苏脏了一大片的后背。
柳扶苏慌慌张张地扭过头去,瞧见之后满脸欲哭无泪,“天啊!待会儿我怎么回去啊?!”
“粗神经的你……真的不适合白衣。”
有马蹄声,不止一匹。
白澜竖耳聆听。
“……阑珊为什么你的衣服那么干净?”
“哦,其实我早就发现你那一块地方有个小泥水洼,特意避开了。”白澜漫不经心地答道。
柳扶苏猛地低头看过去,靠!果真有个泥水洼!
“阑珊你这个坑货,干嘛不早告诉我啊!”
“你不是也没问嘛,话说你皮是有多厚,躺下去都没感觉的吗?”
白澜一边损着大受打击的柳扶苏,一边仔细地听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扶苏,说正经的,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柳扶苏瞧着白澜严肃的模样,不再念叨自己的衣服,站起身,走到白澜身边,闭眼细听,眉头微皱,“似是有马蹄声往这传来,这些马至少有三十几匹。”
“还是初春季节,水汽重,郊外都是鲜有人来。”白澜道,“而且,这马蹄声有些沉闷,应该是携带了较为沉重的东西,很有可能是铁器。”
“……阑珊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柳扶苏忧愁地抚上额头。
“我也是。看来,我们出来的时候动静闹得有些大,以至于……招来了烦人的苍蝇。”
西南处,一排飞驰着的黑影渐渐逼近。
越来越近。
那些个骑在马上的黑衣人,身影渐渐清晰,皆是体裁魁梧的彪头大汉,手中提着银光闪闪,寒气逼人的大刀,虽蒙了面,但依旧能从那些人狰狞的眉目间想象出那面巾下凶神恶煞的脸孔。
明显就是奔他们来的。
“你说,他们是来劫财还是……劫色?”柳扶苏一脸‘我很忧伤’的表情,一只手戳了戳白澜的手臂,一只手明目张胆地指着那群杀气腾腾的黑衣人。
这种情况下全然不见紧张的情绪,要换做平常人早就吓破胆了。
“……你放心,要是你,绝对不会是第二个。”
“诶!本公子这般貌美如……啊呸!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俊美无涛,玉树临风,怎的还没资本吗?!”
柳扶苏叉着腰,大叫大嚷,简直是气质跟外貌一点都不搭配。
“听你这语气好像很想要被他们劫去当‘压寨夫人’啊?”白澜袖中的银针早已藏在指缝,眼眸紧紧注视那群直奔而来的黑衣人。
“切,谁想了。”柳扶苏嫌弃道。
不紧不慢地拿出袖中折扇,干脆一甩,‘哗’一下张开,展开的扇面画一副冬日雪景图。
白澜瞥了眼柳扶苏手中折扇,笑眯眯道,“可真是美丽的雪景图,只不过这枯丫太过缺乏生气。”
“是啊,前几日得了这把扇,刚好想为这枝丫添些红梅。”柳扶苏轻摇手中折扇,慵懒回应。
“吁——”顷刻间,那些个黑衣人就勒住马,带着滚滚风尘,隔了六七米,将树下闲聊的两人紧紧包围,水泄不通。
领头男子骑在马上,站出来,挑衅地看着底下矮了一头不止的白澜和柳扶苏,语气轻蔑,“瞧啊,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阑珊公子和扶苏公子吗?果然是名不虚传,一个个的,长得比女人还要骚包。啊?哈哈哈哈!”
四周的黑衣人发出一阵哄笑声,“哈哈哈哈哈!”
“承蒙夸奖。”白澜温和一笑,也不生气,粗浅地打量了一眼男子,嘴角微勾,“呦,这不是两年前被本公子教训得屁滚尿流的鬼王阁下吗?怎么,故人见面,还用得着带面巾这么防范吗?”
领头男子身子一震,双目顿时迸发出凶狠的光芒,冷笑一声,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巾,那满脸横肉的脸,赫然印着一条蜈蚣般狰狞的伤疤,一直延伸到两边。
恐怖!
“呵。真是劳烦阑珊公子还记得我这个小人呐。我还以为阑珊公子您贵人多忘事,记不得了呢!”
“当然是不会忘的。”白澜一只手按住忍耐不得的柳扶苏,一边继续微笑答话,“毕竟是两年前威震江湖的鬼王阁下啊。犹记得当时您高坐浮生塔,接受众人跪拜的英姿呢!”
领头男子眼中的恨意越深一层,将大刀猛地指向白澜,“是啊,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怎会在江湖之中抬不起头,沦落到今日靠着打家劫舍过日子的地步!”
“本公子从未主动挑衅阁下,要不是阁下曾多次上门公然宣战,也不会有当日的血溅浮生塔了。”
白澜目光平静无波,淡淡仰头,看着马上男子,红衣随风飘扬,似流动的火焰,明明是仰视,却带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感。
不容反抗,唯有臣服。
四周的黑衣人不耐烦了,叫嚷起来。
“老大,跟他还费什么话,上啊!我们这么多人,还干不掉他们两个!”
“就是,打啊!我这刀可是好久都没见血了!”
“上啊!上啊!灭了这贱人,复我浮生塔!”
“对,复我浮生塔!”
“复我浮生塔!”
黑衣人们的眼中满是嗜血的兴奋,呐喊着,挥舞着手中明晃晃的大刀。
领头男子将手朝后一摆,喧腾的黑衣人们立刻安静下来。
柳扶苏扯开白澜按住他的手,对上男子的目光,轻蔑一笑,“想不到,从前狂妄自负的鬼王阁下竟也是这么输不起的小人。”
领头男子冷笑,“呵!尽管嘴硬吧!待你们的脖子被我这帮兄弟的大刀架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得屁滚尿流呢!”
“正如当年的阁下您吗?”白澜脸上清浅的微笑刺痛了领头男子的眼,“真是遗憾,恐怕您的愿望要落空了。”
“兄弟们,翻身下马,准备血刃仇敌,报当年不共戴天之仇吧!”领头男子明显是被激怒了,嘶吼着,一个大跨身下马。
四周的黑衣人齐刷刷拿着大刀,翻身下马,目露凶光。
“冲啊!”
“怎么,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就想要杀我?”白澜朝着那些犹如捕食猎豹般飞扑而来的黑衣人轻蔑一笑,眼底,是杀戮的星芒。
“扶苏,就当是陪他们玩玩吧。”
“切,陪着这些人闹腾,可真是浪费时间!”柳扶苏合上纸扇,与白澜背靠背,蔑视地瞧着喘着粗气的黑衣人,移形换影般杀出一条血路,那些个黑衣人还没搞清楚柳扶苏的位置,早已被扇背以极大力道敲中死穴,瞪大着双眼,白眼一翻,口吐鲜血,有几滴喷洒在柳扶苏慢条斯理摊开的扇面上,接着死不瞑目去了。
“阑珊,剩下的可留给你了,我要的已经到手了。”
白澜瞧着面前众人,眼眸一深,红袖一甩,霎时间,十几枚淬了毒的银针朝扑上来的黑衣人们袭去,每根都正中眉心,被刺中的黑衣人们,大刀‘哐啷啷’掉了一地,死前,唯有眉心一点血,似朱砂般,凝固,慢慢加黑。
血腥气味萦绕四周,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四周尽是倒下的尸体。
“怎么,鬼王阁下就缩在一旁,干看着吗?”
白澜淡笑着,一步一步,走向双腿战栗的领头男子。
男子惊恐地摇着头,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两年前的你,根本没这般厉害,带着那些个手下,顶多就是当时险胜了我罢了!不似现在,一出手,便是十几条人命!”
“你都说了那是两年前的我。”白澜手里还有最后一根银针,“两年前,不过是刚刚成长的我。怎的,你以为,本公子如今的在江湖上的势力这般大,却屹立不倒,这是为何?”
男子被白澜嘴边嗜血的弧度吓呆了,颤巍巍地举起大刀,“别,别过来!信不信我杀了你!”
“杀了我?”白澜嗤笑一声,“你以为,你还有这个本事?”
瞥了眼男子明显无力的右臂,更加迈进一步,“两年前,你的右手早就被本公子废了。”
“啊——我要杀了你,就是你,毁了我原本光辉的一生!”男子紧紧地闭上眼,不管不顾地朝白澜刺去,显然已经疯癫。
白澜一个闪身就避开男子的大刀,甩手,银针正中男子眉心。
“我……不甘呐……”男子‘腾’地跪倒在地,手里的大刀从掌心掉落,眼珠子大睁着,空洞无神。
白澜淡然地环顾四周,皆是横躺的尸体,个个死相恐怖。
“我说,阑珊,你这仇人不少啊?”柳扶苏幸灾乐祸,折扇掩面。
白澜默默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将装在里面的粉末倒在尸体上面,转眼间,一具具尸体就化作一滩滩脓水了。
“说得好像你没有似的。”白澜做完了善后工作,“人,要成长,就必须付出一些代价。”
“这话说得!”柳扶苏嘴一撇,“你哪次成长的代价,不是别人的牺牲。”
“嗯。”白澜回了一句,目光有些暗淡,低头,瞧着自己的手。
紧紧攥住,自嘲一笑。
是啊,她是多么自私,踩着别人的头颅,一步步上位,只为了保得自己的一片天地。
这双手,沾染过多少鲜血,多得,叫她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真是恶心。
柳扶苏看着白澜有些颓丧,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伤到了白澜,赶紧挽回,“我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
“无碍的,扶苏。”白澜转身,叹了口气,将手松开,“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好。”柳扶苏意识到眼前人明显心情不佳。
平常打打闹闹的两人这时难得沉默了,各自唤了马回来。
翻身上马。
一个时辰后。
明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