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爹身上膨胀的衣服渐渐恢复原样，看着晕倒的关成，神情有些古怪，轻声嘀咕：“这孩子，天生灵气量很少，偏偏又是极品木灵体，可惜，真是可惜，白白浪费了这样的体质。”
他连连摇头，神色之间大有惋惜之意，但随即又说：“算了，何必纠结于这个。早就知道他资质平平，也照样收徒了。如今得知他是极品木灵体，应该说是意外之喜。”
王老爹之所以这样患得患失，是因为关成的体质特异，说他好吧，他却有着严重的不足，说他不好吧，他却有着远超常人的优点。
所谓的极品木灵体，是说关成的身体对于五行之木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可以比其他人更快的掌握木灵法术。
但是，最终决定一个方士实力的却是灵气。灵气是法术的根本，施法需要消耗灵气，就相当于打拳需要消耗体力。
一个人就算心中有千万种拳法，但是没有体力，蹦跳几下就累得站不住，那也打不赢。同样，灵气不足，施放不了几个法术，就算是极品木灵体也没用。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天生灵气量越多，就表示他的身体越容易吸取灵气，通过同样的修炼，获得的灵气量越多。这种情况，被认为是资质上佳。
反之，则少。
关成属于后者，资质平平。
天生的灵气量，可以被方士很轻易的感应出来，但是究竟是哪种灵体，则需要通过特殊的方法获知。所以，王老爹虽然认识他快七年了，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竟然是极品木灵体。
王老爹嘴上说不再纠结，心里却是放不下，盯着关成，神情几度变换，喃喃说道：“也不知那个法子到底行不行。”
过了很长时间，关成渐渐恢复意识，黑暗中，他感觉到身体的周围有一些东西。
他能感受到脑袋将床面压出一个凹陷的形状，沿着这个凹陷的形状向外延伸，平面渐渐升高，上面有些许的褶皱，还有些微的高低起伏。
这种感觉……应该是床单吧。
感觉继续向两边延伸，床单的形状很快到了终点。
左边竖起一个平面，这……应该是墙。
右边出现一条棱，过了这条棱，空间陡然开阔，这……应该是床沿。
接着，床头、床尾、床腿、鞋子、地面……
周围的东西都被他感觉出来。
他无法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他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似乎自己的身体周围拥有某种东西，这种东西可以接触到附近的床、墙壁、桌椅等物品，并把它们的形状和位置详详细细地告诉自己。
不过，这种东西能接触到的范围不算大，也就两米左右吧。
他睁开眼睛，偏过头，看到王老爹还飘浮在原来的地方，面带微笑，正在看着自己。
“怎么样？有趣么？”王老爹笑问。
关成坐直身体，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老爹说：“这都是灵气的作用。”
关成忙问：“灵气？那是什么？”
王老爹说：“不必惊讶。其实从你出生那天起，灵气就伴随在你的周围。它能感应到东西的形状，并且把感应到的形状告诉你。就好像……”
说话间，右手一招，桌上的茶壶随着他的动作飘动，倒出一杯茶水，然后茶杯飞过来，被他拿在手中。
王老爹将食指伸入水下，说道：“你看，这杯水里面本来什么也没有，但是我的手放在里面之后，水就被挤开，其中会有我手指的形状。懂么？”
“懂。”关成点头。这个例子很浅显，很容易就能接受。
王老爹收回手，又将杯子放低一些，说道：“你再看这水，被茶杯盛下以后，就会紧挨着杯子的内部，杯子内部的形状和水的形状是完全一样的。是不是？”
“是。”关成又点头，心中有些小兴奋，他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王老爹说：“灵气虽然不是水，但是它有着和水一样的作用。你的灵气，就在你的身体周围，他会接触到你周围的东西，并把那些东西的形状摸索得一清二楚。可以说，有了灵气，你就等于是有了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可以帮你探索周围的情况。”
“好厉害！”关成很激动，也很兴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有了灵气这么好的东西，就好像全身都长着眼睛，敌人只要有所行动，自己就能知道，打架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身后有人偷袭了。
但是他很快又产生了新的疑问：“既然灵气每个人生来就有，那为什么我以前就感觉不到呢？”
王老爹说：“虽然每个人生来都有灵气，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灵气。大多数人需要由一位老师来引导，用特殊的方法将身体与灵气的联系激活。”
关成说：“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可能永远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王老爹点头说：“差不多吧。也许有一天能，不过希望很渺茫。”
关成非常感激，跪坐在床上，伏首下拜，说了一声“谢谢”。
王老爹笑着说：“好了，不用这么客气。我既然是你的老师，帮你开好这个头是应该的。不过，以后你究竟能修炼到什么地步，还要看你自己。有句老话叫作‘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说得就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
“那么，咱们继续吧。”
“咚咚咚。”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王老爹没有继续讲下去，倒着向后飞，退到可以看见前门的位置，手指拨动，遥遥拨开门闩，然后又向前飞，停在屋子中间，以免门外的人能看见自己悬浮在半空。
“进来吧。”
里长推门而入，又将门关好，小心翼翼地走进卧室，见到王老爹飘浮在半空，却没显得多惊讶，只是稍稍一怔，便即行礼说：“老神仙。”
此时，他连称呼也改了，没再叫他王老爹。
关成有些惊讶，原来里长早就知道王老爹是仙人。
王老爹说：“里长不用这么客气，站直了说话吧。”
里长站直，恭恭敬敬地说：“多谢老神仙。”
王老爹微笑看着他：“看来衍普道士也给了你一块木牌。”
“是的，为了方便您差遣，就给了我一块。”
“那你可要小心了，说不定这东西会给你带来麻烦。”
里长忙陪个笑脸：“多谢您提醒。不过不要紧，上头派了大人们过来坐镇，县守白大人，郡守刘大人都到了，还有地卫，对了，还有几位仙人，所以这段日子庄里肯定太平无事，谁也不敢乱来。”
王老爹轻轻点头：“上面的动作倒是很快。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您交待的事情我已经办好，程大牛一家的遗体就安置在他们家中，您要不要去看看？”
关成的身体陡然一僵，随即快速下床，红着眼睛穿好鞋子，站在床边，默默等着王老爹发话。
王老爹朝关成竖起手掌，示意他不要着急，又向里长问道：“灵堂都布置好了？”
里长身体一震，面色发白。
王老爹抬眼瞧他，问道：“怎么？”
这一声不算严厉，当然也不算温和，里长吓得退后一步，接着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连作揖，声音颤抖：“老神仙饶命，老神仙饶命。”
“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就说，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
里长刚才吓出一把急泪，听到这话才安心，用袖子在眼睛上一抹，说道：“老神仙，不是我不用心办事，是真的没有办法。上面严令，不让闹出半点动静，各家都不得发丧，停灵三日之后便要秘密下葬。如今全庄都被监视，许进不许出，我……我……”
王老爹抬手止住他：“行，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样吧，需要的东西我会想办法弄过来。明天中午，你带人到程家，东西会放在柜台上，你们只要负责布置就行了。你本来就要在庄里行走办事，带几个人去一趟程家，不至于引起麻烦吧？”
里长连声说：“当然不会，多谢老神仙，多谢老神仙。”
“好了，你起来吧。”
里长站起，又恭恭敬敬地说道：“其实白大人曾跟小人说过，明天会有人带来棺材分发各家。老神仙您只要准备其他的东西就行了。”
“行，我知道了。”
里长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将袋口撑开，双手托着，献宝似的端上前来：“这是上头发的抚恤金，每人二十金元，程家一共是六十金元，请您收下。”
撑开的钱袋里面，六个黄澄澄的四方形钱币倾斜堆叠，一个压着一个。
钱币不大，方方薄薄的一块小金板，上面铸有一大一小两行字。
“十金。”
“裕泽帝国金局督造。”
十金元是个大数目，对老油庄里的很多人家来说，可能辛辛苦苦忙个三五年才能赚得到。
王老爹看看那些金子，说道：“看来上面为了封口，也下了挺大力气。这些钱我就不要了，你留着吧。大牛的后事你肯定要帮着操心，就当是你的辛苦费了。”
“这……”里长有点惶恐。
这笔钱实在是太多了，万一收了钱事儿却没办明白，老神仙岂能饶了自己。这么一想，手里的金子似乎都变重了。
“让你收就收，别说废话，只要你好好办事，就不用担心它们会烫手。”王老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里长不敢再推辞，说道：“那……那就多谢老神仙赏赐了。”
“好了，你去吧。”
“是。”
等里长走后，王老爹说：“先不急着去看大牛，等明天收拾好灵堂再去吧。”
关成不置可否，默默坐回到床上。
王老爹又说：“从早上闹到中午，一粒米都没有下肚，真是饿了。咱们先吃午饭，吃完之后，我教你修炼的法门。”
午饭是关成做的，因为常常帮程婶打下手，他学了一手好厨艺。
饭后稍稍休息片刻，王老爹让关成盘膝坐在床上。
“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学生。那些拜师的繁文缛节我不喜欢，咱们也不必多礼，这就开始吧。修炼之前，我给你讲一些与修行相关的事情。”
关成点头说：“是。”
“所谓的神仙、仙人，其实只是坊间传闻中的叫法，因为不够了解，不知道这些所谓的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把他们想得过于厉害，才会这样称呼。其实那些传说过于夸张，他们并没有那么神。修行者之中，只有上不了台面的人，才以神仙或仙人自称。真正有本事的人，反倒谦逊自知。”
关成不是很懂，总之先把这话记下，点头说：“是。”
“咱们这样的修行者叫作方士，修炼的是五行法术。五行分金、水、木、火、土。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关成挠头，面露疑惑之色。
王老爹继续说道：“你是木灵体，所以你最开始要修炼的是木灵法术，等到修为提升以后，可以在水火之间选一个作为辅灵，那就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不必着急。”
关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在水火之间选呢？我记得还有别的。”
王老爹笑道：“这是因为水生木，木生火，所以只能在水火之中选一个。详细的先不说，你现在也听不明白。”
“哦。”关成点头。
王老爹继续说：“我是木灵方士，正好可以教你。不过呢，在修炼五行法术之前，你先要做的是习惯灵气，只有这样，以后的修炼才能继续。”
关成又问：“那我要怎样才能习惯灵气？”
“其实很简单，只要多接触多感应，自然就习惯了。来，你先闭上眼睛。”
关成闭眼。
王老爹朝着茶杯勾一下手指，茶杯飞来，被他抓住，倒掉里面的茶水。他向前飘动，停在关成前方一米左右。
关成感觉到王老爹的身形轮廓进入到自己的灵气范围之内，接着，便听他说道：“你来感应一下，看看我手里拿着什么。”
关成感应出王老爹手掌的形状，随即也感应到他手上托着一样东西。
圆的，上大下小，上面开口，内中凹陷，整体比手掌略小。
“好像是茶杯。”
“睁眼看看。”
关成睁开眼，见到他掌上托着的果然是茶杯，露出满意的微笑。
王老爹说：“别高兴得太早，一个茶杯而已，你却需要花一段时间才能判断出来。那么，如果有很多东西呢？等到将来，你的灵气变多，范围变大，你会感应到周围很多东西的形状，如果你每一样都花这么多时间、这么多心思去想，那我问你，你忙得过来么？你还能战斗么？”
关成这才知道自己确实是高兴得太早了，心中的那一丝得意实在可笑，不觉涨红了脸。
王老爹又说：“对方士来说，灵气和眼睛一样，能让你知道周围的情况。这个过程应该是一瞬间的，不需要花时间来思考。举个例子，你看一眼茶杯，不用花心思来思考，就知道它是茶杯。那么同样的，当茶杯进入到你的灵气范围，你也应该立刻就知道它是茶杯。能做到这一点，才算是习惯灵气，才能把灵气最基本的作用发挥出来。”
关成听懂了他的意思，却不知该如何去做，一脸的茫然。
王老爹微微一笑：“别着急，这就教你方法。你再闭上眼睛。”
关成闭眼。
又听王老爹说：“我手里拿的什么？”
关成一怔，随即有些诧异地说：“还是那只茶杯啊。”
王老爹笑问：“这回你为什么这么快？”
关成霍地睁眼，恍然说道：“原来这就是习惯灵气的方法么？”
王老爹说：“当然。你以为有多难么？道理其实非常简单。就算是用眼睛看，在第一次见到某样东西的时候，你也一样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一样要想一想，或者听别人说一说，才知道这件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经过第一次的认识，以后再看到，便不用想了。灵气是同样的道理，第一次接触某样东西，将其形状印入脑海，留下记忆，以后再接触，自然就会立刻判断出它是什么。”
关成兴奋地说：“我懂了。”
王老爹说：“好了，现在你就在这屋里、院里四处走走，把什么东西都接触接触，熟悉它们的同时，也能习惯灵气。”
“明白。”
关成下床，开始在屋子里转悠。他的身体周围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气团，当他迈开脚步，向前移动的时候，气团也随他移动。气团先接触到桌子，于是桌子的边缘棱角便在这个气团中显现出来。
接着，放在桌上的碟子和茶壶的形状也进入到气团，逐渐完整。由于是放在桌上，底面与桌相接，所以关成感应不到它们的底部。
他走向厨房，无形气团接近门框，门框浸入气团，形状逐渐浮现出来。
在他穿过厨房后，门框的形状又随着气团的远离而退出。
他在厨房里接触每一样东西，锅碗瓢盆勺子叉子筷子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摆放出不同的状态，斜着竖着横着扣着都进行尝试，以便感应它们在不同情况下的形状。
他还打开柜门，体会开着门和关着门有什么不同，门开成不同的角度有什么不同。
王老爹见他这么细心，不觉微笑点头。
厨房走一遍之后，又去前屋，屋里走完，又去后院，就这么来来回回走了一下午。
晚饭后，王老爹看见关成在厨房里闭着眼睛舀水，闭着眼睛洗碗，笑着说：“不错嘛，你适应得很快啊。”
关成闭着眼睛回答：“嗯，还好吧，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正在努力。”
王老爹又看了一会，说道：“这已经很好了，行动很流畅，没什么迟疑。不错，你继续吧。”
这天晚上，王老爹故意没有点灯，关上厨房北窗之后，窗户纸把星月的光辉遮住，屋子里黑乎乎的。
关成在黑暗中走来走去，行动自如，很是从容。他还在黑暗中拿取各种东西，每次都可以准确地抓住，比如菜刀，他可以轻松避开刀的锋刃，抓住刀柄，就像在明亮的环境中一样。
他体力很好，从下午到现在，除了吃饭的时候坐着，其他时间屁股就没沾过椅子，始终在走，到处去感应，到处去习惯。王家的每样东西的形状都被他深深印入脑海。
夜深了，王老爹说：“早点睡吧，明天咱们起早去县城。”
“嗯？去县城干什么？”
“明天里长要给你程叔他们布置灵堂，咱们得买些东西。你以后就睡前屋。柜子里有被褥床单，你自己铺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