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前院来了个婆子,着急火燎的跑到后厨,瞅了一圈,指着子箐叫她出来。
子箐愣了愣神,还没有个反应,那婆子又指着叫了二丫冬翠,还有其他几个小丫头。
陈婆子这下急,赶上前去问话,咋的能随随便便把她的人儿叫出去哩。
那婆子叫拦住,也不给陈婆子好脸,只说前院人手不够,老太太让她到后厨来叫几个小丫头给各桌守着倒酒。
那婆子是石台水榭那块的管事,陈婆子认得她,也是信了这话,只是不大情愿,一会儿前院要喊着加个菜啥的,她使唤谁去!
她只搓这俩手,捡着好话与那婆子说了,让她再去别院寻寻,她这手头活儿多,怕是走不开人。
那婆子一听,当下就来了气,吼了几句,说各房各院都只留下几个看屋子的,她不到后厨来寻人,难不成还叫她们这些守园的老婆子上去给客人斟酒么,这又不是乡里吃酒席,老婆子劝酒劝喝有啥用!
随后那婆子说要回去禀明老太太,陈婆子才不情不愿的松口。
那婆子先带子箐二丫她们去了曹婆子那儿,领了身衣裳换上,瞅瞅又从怀里掏出一把簪子叫她们戴上,把自个儿拾掇好。
瞅着差不多了,又带着她们往石台水榭那边过去,一路上与她们念叨些规矩。
子箐原先跟在老太太身边几日,规矩学了些,对于婆子说的倒没啥感觉,只是她身后那几个就难说了。
冬翠虽说早子箐几年入府,可一直窝在后厨,且有些胆怯,乍的换了地方,难免慌张,她不由得缩在子箐身后,直问她咋办?
子箐想想握住她的手,扯出个笑来与她说了,其实她们这次过去只是守在宴席后头,端着酒壶茶壶盯着,看哪个杯子空了,赶上去给斟满就是了,又不用上前伺候,想出错都难。
冬翠见子箐说的极其轻巧,心中憋着的那股子闷气总算是出了,其他那几个听了,也是暗松了口气。
子箐一笑,帮她扶了扶歪了的那只簪子,忽瞧她褪下粗布麻衣,穿着比甲绸裙,脸上又红扑扑的,当真俏生生的。
她正想着打趣几句,又瞥见那婆子正瞧着自个儿,便是作罢,老老实实的往前走。
待到了石台水榭那边,子箐不得再一次夸赞那个骚情的沐老爷几句。
这地方前儿子箐来过,不过是大白天,瞅着也就是稀奇二字,可到了晚上,当真是别具一格的。
才在游廊上,四周就已吊了不少灯笼照路,当下来到石台水榭,只见有如白昼,树梢上席桌旁皆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华灯。
沿路每隔数米又立着个花灯架子,由两个丫鬟守在一旁,见灯光打晃,便取掉罩子剪去烛花,又或是换上一根红烛。
今日石台之上并没有摆宴,而是让那些个小戏子打鼓唱戏,且席桌则摆在各处花丛中,色白如玉的簪头花散着芳香,映在明晃晃灯光之下,比白日里更加娇莹动人,别有一番风味。
那婆子把子箐她们带到园子偏角,那处放着十来个酒坛子,还有几个铜壶架在火炉上烧着。
几个小厮守在一旁,有丫鬟提着酒壶茶壶过来,他们便给加满添够。
那婆子过了前来,喊着让子箐她们把一旁桌上的酒壶拿上,指着散在各处的席桌,让她们过去守着。
子箐跟二丫冬翠分到一处,正对着石台的那几桌,子箐被指派到主桌上,沐冠雄跟老夫人作陪,与一对衣装显贵的夫妇坐到一块岁数倒与他们相当。
一个丫头看到子箐过来如释重负,忙与她指了指沐冠雄的杯子,又晃了晃自个儿的酒壶,却不出声,唯恐扰了两位老爷的谈唠。
子箐会意的点了点头,那丫头忙抽身离开,她轻手勤脚上前,低眉低眸的给那几个空杯子倒酒,期间听得几人闲唠。
两个妇人说的都是家长里短,养儿训媳的小事儿,而沐冠雄与那位老爷说的更多的却是场面上的话。
这位老爷姓戚,好像前阵子请沐冠雄去他家里吃饭,这次是沐冠雄回请的。
戚老爷饮罢一杯,夹了一口鱼菜,当真鲜嫩美味,然而他面上依旧平淡,等子箐斟满酒,便端起杯。
“来来,沐兄,这杯酒算是我与你赔个不是,都怪犬子记错了时辰,赴宴早到,给老兄添了不少麻烦。”
沐冠雄也举起手中的杯子,笑道,“戚兄言过了,若是有错,那犬子更是首当其冲,是他亲自上门说下的时日,理应我赔酒才是。”
戚老爷佯装板脸,撇过这段,“哎,沐兄此话差矣,你瞧瞧府上这张致,可谓是大费周章了,许是备了多时操劳不已,我怎可再让沐兄赔酒,来来来,理应我敬你才是。”
沐冠雄面不改色,轻笑道,“戚兄说的是啊,这些河鱼河虾现捞现做,确实叫我费神不少,毕竟我们这儿不是湘南,河鲜到底差了些,不像戚兄,上次我过府赴宴,虽说只是寻常小菜,确是地道的很。”
戚老爷眉间微蹙,随即有哈哈大笑,与沐冠雄举杯共饮起来。
子箐端着酒壶杵在后头,有些好笑这俩老头间的暗中较劲儿,一个为了看人家手忙脚乱,故意提早到来,还要嘲弄人家酒席备了好多天。
一个却是挖苦人家给备的酒席是寻常小菜,一来一往,一脚一巴掌打了个平手。
老夫人瞅着一笑,对戚老夫人道,“得,他们爷们喝他们的,咱说咱的,咱也端起杯碰一个。”
戚老夫人陪着笑,端起杯饮了一口,眼尖的瞥到角落里的子箐,嘴上直夸沐府气派,又夸老太太的金簪玉珠,还说就连底下的丫头,也是珠翠满头,体面的很。
老夫人这厢自是飘飘然了,与戚老夫人客套了两句,见两人酒杯空了便回头叫人来斟满。
子箐应声往这边走,老夫人一看竟然是这丫头,暗叫一声不好,她心下清楚,这丫头是拉来充数的,穿戴自是一般。
才戚老夫人才夸口,这下要是瞧见这丫头一身半旧衣裳,头上仅有一支银钗,还不知作何感想。
正当老夫人为难之际,杜鹃忙赶了过来,她虽和戚老夫人的婢女在外闲打牙,可心思还是放在主子这边的。
这不一见矛头不对,她便上了前来,接过子箐的手,让她再斟上一壶,去到下面两桌伺候。
戚老夫人不动声色的瞪了那个婢女一眼,随后又扬起笑,打量着杜鹃,“呦,这丫头有日子没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到底是老夫人跟前的丫头,难怪这么秀丽通透。”
杜鹃只管堆着笑,并不言语,给其斟满一杯,便推到老夫人身后守着。
子箐重新取来一壶酒,瞧着花丛中的这两桌,大奶奶带着俩妯娌跟戚家女眷坐到一起,另外的便是俩家的爷们一桌。
瞅着爷们那桌有冬翠守着,子箐便只管她这边的,她沿着座位挨个斟了一轮,满耳都是婆姨们在唠叨谁的衣裳鲜亮,头面精致啥的。
听得有些烦,子箐便抽个空子溜开了,这两桌没有屏风挡着,只隔了一堵半人高的花墙,倒是雅致不少。
她寻着站在灯架子后头,长出了一口气,手揉着颈部,转了转脖子,舒服的轻哼了一声。
这会儿石台上的戏子换了戏码,锣鼓开唱,大伙儿都瞧了过去,子箐虽看不懂,不过听着曲儿蛮欢快的,嘴角不觉跟着扬起。
此时华灯初上,映着她的脸,不见一丝脂粉,青衣银钗素面朝天,样貌虽不足以动人心,可那一脸惬意的神情,正衬得其清雅不俗。
许是如此,才叫一旁的人脱不开眼,又或是,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