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箐瞅着台上的戏子甩袖唱戏,且是一出合家欢乐的戏码,这让她想起了自个儿在河沟村的家。
这会儿她爹娘估摸着吃完晚晌饭了,表哥表嫂许是会过来闲唠一阵,要是没有,老俩口就是搁院子里纳凉吵嘴。
她爹是个闲不住的主,说不定又去把灶里的那个大铁锅搬出来,坐在门槛上刮锅底灰,边刮还边埋怨,咋就这么多的灰。
她娘铁定搁一旁坐着,寻些衣裳缝缝补补,边听着埋怨,边念叨他,说刮个锅灰还这么唧唧歪歪的,比个老娘们还骚情。
这老俩口啥时都这么乐呵,子箐嘴角微扬,瞅着石台上做戏,琢磨着这个月寻个空,告个假回村儿瞅瞅她爹娘。
“哎哟!”一个榛子掉到地上,骨碌碌的从脚边滚过去,子箐眉头微蹙,摸着后脑勺回过头,哪个不长眼儿的打她来着!
她四下里瞅了瞅,只瞧着爷们那桌,有个锦衣男子的手正顿在半空中,见她身子偏了过来也是楞了一跳。
这男子应该是那个戚老爷的儿子,要不也不会跟府上大爷几个坐到一块。
子箐原想自个儿开小差叫人儿给逮住了,忙上前斟酒,可近前两步倒顿住了。
这男子正眯起眼来打量着她,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且开口满是酒气,许是吃醉酒了。
“你这丫头好没眼力,没见爷的酒杯空了,还不快来斟上,斟的好,戚二爷我可有赏。”
他嬉皮笑脸的又要去拉子箐的手,平时见惯了花红柳绿,乍的瞧见这么个清秀的丫头,不调笑一番,岂不可惜了。
赏你大爷!子箐暗骂了一句,嫌恶的避开那人的手,手脚麻溜的上前斟满一杯便退了下去。
那男子见自己又扑了个空,有些不满,才要开口,又闻后面有人叫酒,“那丫头,快过来斟酒。”
子箐听到巴不得一声,绕的远些过去,瞅着把酒倒满。
“我说你这丫头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才喊了你那么多声都没听见么,想是要耍懒不成?”那人许是等久了,开口便是不快。
子箐忙福下身,为自个儿开脱了几句,可随后又听这声熟悉的很,她抬头一瞅,眼角立马一抖。
任潇然直看着子箐,俊朗的脸上虽满是不悦,但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却极尽笑意,修长的手指抓着一两个榛子把玩着。
合着才那一下是他打的,子箐顿时没个好脸,只作不见抬腿就要走,她这会儿后脑勺还隐隐泛痛哩!
然而一个冷冷的声音悠悠传来,叫子箐顿住了脚,“今日府上摆宴,由不得你这丫头使性子,且罚你站着斟酒,莫再偷懒了。”
这回儿是东家发话了,她这小伙计不能不搭嘎,子箐只得作应,端着酒壶,不情不愿的站在二人身后。
不用看子箐也知道这东家是谁,能跟那个任少一块的,除了府上的四少还会有谁?
冬翠原是搁这儿后头守着的,一听四少这话,便过去接下子箐的空儿,守在那块。
子箐心中不快,撇了撇嘴瞅着跟前那两人,沐少怡还是一身清冷的白衣,坐在任潇然一旁,衬着月下,一个肆意随性,一个又孤素桀骜,真不知这俩人儿是咋杵到一块的。
她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又不是油条,老黏合在一块干啥!
此时台上戏子扮的出彩,众人一同叫好,任潇然趁着这会儿对子箐悄声说,“箐妹妹怎样,在此处看戏,可是比方才花灯之下要清明的多?”
这家伙也忒闲了,桌上那些个少爷公子一直盯着石台没撒开眼儿,且是入了戏了,咋就他这么无聊咧!
子箐低眸看着跟前的男子,一脸冷淡,“有劳任少,小的又不爱看戏。”
任萧然冷不丁吃了这一句,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愣住不语,这莫不是自讨没趣?
沐少怡轻咳一声,端起热茶送到唇边,掩下一时的笑意。
子箐只作不见,把目光放到席面上,寻思着再斟上一轮便下去加酒,壶里的酒水不多了。
“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戚二爷面前撒野!”
随着这声怒吼,前头的冬翠叫踢翻在地,一个暴跳如雷的男子几步上前,或是不解气,又在她肩上踢了一脚。
一旁的沐少峰与另一名华服男子急忙拦住他,只笑劝几句要将他拉回。
子箐一时愣住,待看清了,那个打骂冬翠的男人,正是方才要拉她倒酒的戚家二爷。
这会儿戏台上几个戏子唱的响,锣鼓敲得快,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又到一个坎节上,沐冠雄叫了一声好。
子箐回过神来,正要过去,手腕蓦地被攥紧,瞅着胳膊上俩只白皙修长的手,她皱着眉头,“干啥啊,赶紧松开!”
沐少怡冷冷看着任潇然抓住子箐的手,“主子训斥奴才是常有的事,你管不了,也管不得。”
子箐正待反驳,任潇然轻拽了她一把,正色道,“你且忍着点,有大爷在,沐府的丫头不会怎样的,再说了,你过去能干什么,别人尚懂的明哲自保,你又何必引火烧身。”
任潇然这话不大顺耳,可确实如他所说,子箐抬眸瞧了瞧,只见四下里的丫头皆是瞧了一眼便避而不见。
同在这块斟酒的二丫直盯着,也有那么个心思要上去,可让云雀拉住,低语几句便掉过头去。
子箐两手叫攥着也没个主意,自个儿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景,心里头是有些个怕,就像任潇然说的,她去了能干个啥么。
冬翠这时也懵了,跌坐在地上没个反应,沐少峰一边好话相劝,一边又在训斥冬翠,冬翠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那个戚家二爷火冒三丈,抬腿又在她肩上踢了一脚。
子箐见状,随即不管不顾的甩开二人的手,忙往那边过去。
任潇然起身拦在她面前,“你这丫头怎么回事,难道听不懂我说的话!”
子箐着急的瞅着冬翠那边,奈何任潇然拦的紧,自个儿过不去气得她直瞪着这个男人。
她咋就听不懂话了,其实她啥啥都明白,那个戚家二爷是沐府的客,咋的都留个面给他,沐家大爷也不能为了个丫头跟他理论个啥,冬翠自然啥啥都是错的。
再者话说回来,冬翠也是替她顶了祸,要不是她让叫到这边伺候,冬翠也不会去替她的空。
说她愧疚也好,充个愣头青老好人儿也罢,冬翠的事儿她不能搁边上瞧着!
“这茬我不晓得就算了,可叫我瞅见了就不能不管,让、让开!”
子箐不耐烦的把手里的酒壶塞到任潇然手上,推开他急忙过去。
任潇然还是头遭叫个丫头气得直跺脚,他沉着脸坐回椅子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笨女人,由着她去好了!”
相较于此,沐少怡却冷漠的多,只是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静如止水的眸中稍有波动。
也许那天,她也是看到自己那副落魄模样,而不得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