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后厨便忙的不可开交,陈婆子搁街上买了好些东西,还有不少活鱼河虾。
说是后个天府上要摆宴席请客,得把灶里缺的都归置齐了。
子箐跟几个婆子忙活完前院的早膳,匆匆喝了几口粥,就被叫过去帮着卸东西了。
李大娘扛着一袋黄豆进来,不住的埋怨着,说陈婆子真会捣鼓,大早上的就折腾人,啥不会等着下半晌再买啊!
陈婆子见是磨房里的老李冒尖,心里有气却不好咋的说她,只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你懂个啥,赶早市东西便宜。”
那些鱼虾都是鱼贩子挑着木桶担进来的,陈婆子捧着账本在一旁点着数,哪样够了,就给付银子。
一个鱼贩子拿到钱,点着数不对,又找陈婆子去了,合着是少给了十文钱零头。
陈婆子跟那鱼贩子唠叨了大半晌,她就是不给,气得那贩子直跳脚,搁院子里就吵吵嚷嚷的。
直说陈婆子不地道,原先说好的又变卦,他这鱼啊虾啊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人儿得下河捞去,赚的都是辛苦皮肉钱咋咋的。
这鱼贩子缠的紧,陈婆子顾不过来,本来院子里就忙,还从外头进来好些人,且是各个挤来挤去忙得不堪,乱作一团。
陈婆子叫闹的心烦,不满的喊了几嗓子,抓出五个铜板塞到那个鱼贩子手里,直叫他赶紧走。
“哎,这一大早闹腾的,也忒抠了,省下钱也进不到你口袋里,要钱跟要你命似的!”
鱼贩子瞅着到手的铜板吧唧个嘴,嘀咕了两句,得,有总比没有好啊,讨得几个算几个。
然而陈婆子好像就等着这就话似的,她高着嗓子嚷嚷道,“嘿,这怎么话说的,我把着钱咋了,这是我应当应份儿的,咱不能给东家糟蹋银子啊!”
听着陈婆子的话,院子里的人都没吭声,知道其不过是嚷嚷给外人听的罢了,且是装样子。
等忙过这阵,子箐与陈婆子了一声,便回别院去换衣裳去了,才一个婆子打滑手,提着一桶水浇到地上,溅了她一身。
陈婆子见子箐身上湿了大半,且那个打翻水桶的婆子也过来回话,说子箐的活儿她先替着,这丫头瞧着瘦瘦弱弱的,可别着了凉,反正有人干活,耽误不了啥,陈婆子便应了。
子箐一路小跑回了别院,把半湿的衣裳换下来摊在床上晾着,这转眼儿就要立秋了,可不敢大意,要真受了寒就麻烦了。
“哎哟,你这丫头,可真叫我好找啊!”门口一个爽利的女声传来,子箐回过头去,没想到竟然是孙婆子。
“孙大娘,你咋来了,快进来坐。”许是出来的久了,乍的瞧见村里的人怪亲切的,子箐扯出个笑来,忙招呼着孙婆子进来。
“哎哟,可累着我了,才去老太太屋里,那云雀姑娘说你搁别院住着,我人儿过了来了,这屋子里的一个小丫头又说你上后厨了!”
瞧孙婆子一口气唠叨了这么多,子箐把自个儿的湿衣裳扒拉到一边,好让她坐下歇会儿,随后又去给她倒了杯水。
不用说,孙婆子去了后厨又跟她错过了,才又找到别院来的。
孙婆子把手上的包袱搁到地上,接过水咕咚咕咚喝完了,觉得不解渴自个儿又去倒了一杯。
子箐笑着坐到一旁,等着孙婆子喝下这杯,忙问,“孙大娘,我爹我娘好着呢吧?我爹那腿子能下地了吧?我娘她……”
孙婆子抹了抹嘴,笑么呵的打断子箐的话,“好好,你爹你娘都好,有你这好闺女惦记着,他们能不好么。我把你的那一两银子捎回去,把你娘乐呵的,隔天就上镇子去舀了两身新衣裳。”
“你爹就更甭说了,前儿腿脚才好了些,拄着根棍儿就绕村子转悠去,指着你娘给他新买的那一身衣裳,直说是你在大宅子里帮工给赚来的。”
子箐听着扑哧一笑,且是越发收不住了,能听到家里的事儿真好,爹娘还是老样子。
孙婆子瞧着,微微笑了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膝盖,子箐扯着袖子拭了拭眼角,将要笑出来的眼泪抹去。
随后她问孙婆子,有没有去见到二丫,她这会儿兴许在后厨歇着了。
孙婆子只说过去瞧了一眼,今儿她是偷偷带着二丫她爹娘过来的,不好在后厨那块杵太多人儿,自个儿就寻她来了。
孙婆子说完还把地上的包袱拿起来,放到床板上,说这里头搁到是杏仁,是她爹娘这一个月来给砸的。
子箐瞧着忙宝贝似的抱过来,摸着这里面的杏仁,心里软做一团,前儿搁村子里,她曾嚷嚷着要吃杏仁儿来着。
可那会儿她爹直说她傻,说山上有那好吃的果果,馋嘴这核核子干啥,没想这会儿,倒给她砸了满包过来。
子箐眼里又包上泪,看着孙婆子直与她道谢,从鱼沟村到这来,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亏得孙婆子愿意给她捎上,这包杏仁儿少说也有三四斤的。
孙婆子一摆手,面色沉重道,“哎,谢啥啊,丫头,到底是大娘对不住你,没跟你掏个底儿……你、你在后厨咋样,还行不?”
子箐顿了下,琢磨着孙婆子的话,随即明白了。
孙婆子才去了前院,想必云雀把她的事儿都说了,她为了啥才叫老夫人罚到后厨的,估摸着孙婆子也清楚了。
她当下有愧,原先若不是她藏私,把府里的规矩都给她说了,那她也不至于误送馒头而受罚。
不过这事儿是祸不单行,还是因祸得福,那就见仁见智了,反正她来宅子本来就是去后厨的,这样且正好就是了。
这茬子箐没有说出,只与孙婆子笑着说没啥,搁哪儿都是干活挣钱罢了,且在后厨还没那么累。
孙婆子寻思着子箐说的是在后厨干活,不用搁前院那般提心吊胆,又或是寻好话宽慰她哩。
孙婆子心里明白,握住她的手没再说啥,子箐也只是笑着,不过既然孙婆子来了,她赶好让她帮着把银子送回去。
子箐说着起身,掏出钥匙打开木柜,掏出钱袋子里的二两银子,想想又把三奶奶赏的那双鞋面一并拿出来。
她把银子跟鞋面儿递给孙婆子,说这银子是这个月的工钱,劳她带回去给她爹娘,而这双鞋面是给她。
孙婆子先把要紧的银子收起来,满口答应,随后见子箐手里的那双鞋面,说啥都不肯收了,说都是一个村儿的,帮着捎带点东西应该的,她咋好拿短儿。
子箐只管把东西塞到她怀里,说自个儿还有事儿要劳烦她帮忙哩,往后要是磨穿了鞋底儿,不还有这玩意儿垫着么。
孙婆子听了这话倒是笑了,先拿着鞋面,问她啥事儿。
这会儿屋里的人都到前院去了,外头的且听不着,可子箐还是小声儿的与孙婆子说了。
孙婆子一脸疑惑,抬头往屋子里看一圈,“丫头,你要这玩意儿干啥?”
子箐又与她说了一句,孙婆子一听,赞同的点了点头,“嗯,丫头你这么做对着哩,这事儿可得小心些。”
她琢磨了一会儿,“成哩,过几天我还得过来,到时给你捎上。”
子箐扯着个笑出来,与孙婆子寒暄几句,正唠到她家大孙子时,云雀从外头寻了过来,边走边喊,“子箐姐姐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