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迎面不怒笑脸人,沐少峰遇到任潇然这个玉面公子,纵使心中再有火气,也得陪上三分笑意。
任潇然故作疑惑,“少锋大哥,你今日才回得府来,怎么不做歇息,又到四少这竹宛居来了?”
沐少峰缓了缓,方才浮上笑意,“劳累惯了,哪里歇的住,再则我那院子,最是闷气,还不如上四弟这里,讨个凉快。”
任潇然望着这幽境,不住的点头,一派赞同,却是只管站着,堵住去路无话而言。
半晌,沐少峰轻咳一声,“我还未问,潇然你这是要去何处?”
任潇然唇角一勾,“少锋大哥,我正要回去,若不是你挡着我,估摸着这会儿,我已出府了。”
沐少峰一顿,随即开怀一笑,“哈哈哈,好好,算是我挡了你的路了。”
他让开一边,叫身旁那个小厮把任潇然送出府去。
等任潇然走后,沐少峰便往前走去,让这小子一搅,他心中的火倒去了大半。
只是走近了,看到自家兄弟这一副平静无波的神情,还是忍不住气恼。
他几步过了前去,欲破口大骂,可几度张嘴,却还是将话咽了下去,涂恼的坐到对面。
沐少怡看着只是一笑,端起茶盅,“大哥要喝什么,雨前龙井可好?龙井清醇,搭上小弟这竹园,倒是绝配。”
沐少峰怒极反笑,“你倒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喝茶打景!”
沐少怡清明的眸子渐渐变得冷清,“不然如何?”
沐少峰气结,不想再与其多做周旋,直问道,“四弟,崚城那单子紫玉石料可是叫你收了去?”
沐少怡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看着他,“没错。”
“好!你倒实诚,我再问你,我屋里那个梨木香薰炉,你又是何时盯上的?”
“大哥这话如何说来,大哥屋里的东西,小弟如何知晓。”
沐少怡抬眸,冷冷笑道,“若大哥是问那个香薰炉如何到了我的竹宛居里,这个,大哥得去问大嫂才是。”
沐少峰那双与他相似的眉眼皱下,他本想说,“若不是你有意叫丫头们传话出去,说你从崚城带回不少珠玉宝翠,你大嫂怎会上了你的当。”
可随后又想着如果这么说了,不是自打嘴巴么,原是自己媳妇儿贪心不住,怎怨的了旁的去
沐少峰沉着脸把这句话卡在嗓子里,无奈开口,“算了,紫玉石料也不是太过稀奇的,咱皇城那几间玉华斋,也不差这点石料子。”
话是这么说来着,可沐少峰的视线却落到自个儿兄弟身上,想叫这小子呕心,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弄来的紫玉石料,却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然而他这兄弟依旧一副清冷,瞧不出个喜怒,沐少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油盐不进的臭小子!
沐清此时正从竹园后头赶来,刚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扯着袖子擦了擦嘴。
乍得瞧见亭子里的任公子变成了大爷,忽的吓了一跳,胃里一抽,憋着股气说不出话,只得行了礼于旁伺候。
沐少怡微偏过头,一脸淡然道,“沐清,去取些桑菊薄竹,浇与沸水泡开,好让我大哥去去火气。”
沐少峰脸上又沉了几分,无作答应,沐清瞧着,忙行礼退下,末了忍不住还是打了个饱,惊飞几只喜画眉。
“喝茶便免了,”沐少峰难掩怒气的说道,“四弟,紫玉石料的事我不再过问,可你必须把那个香熏炉还我!”
沐少怡抬眸看他,嘴角一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梨木熏炉,也用得着大哥如此讨要?”
沐少峰微微愣了愣,随即脱口而出,“看来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沐少怡反问他,沐少峰一听,稍稍安下心,若无其事道。
“哈哈,没什么,四弟,正如你所说,那不过是个小小的薰炉,说金贵也只是把玩之物。”
沐少峰讪笑一声,望着桌案对面的,沐少怡,斟酌着语句笑道。
“不过大哥就是稀罕这兽耳环上那俩只金蟾,四弟,何不秉承成人之美,做个顺水人情,把这小玩意儿还给大哥,如何?”
见沐少怡只是看着他并不做声,沐少峰又一笑,看向亭子外的那一片青翠宜人的幽篁,佯装赏识。
“嗯,四弟如此附庸风雅,必定也是稀罕那个熏炉,平日于窗前品书,屋里焚着熏香,有道是……”
沐少峰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以往看书不过是为了认字,对于读书人所看重的意啊境啊的,一窍不通,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倒是尴尬了起来。
沐少怡知道自己兄长的底线不过如此,没多为难,“大哥想说什么,只管说便是了,不必绕弯子。”
沐少峰赶紧接下话茬往下说,免得一会儿自己又叫自己给难住了。
“哈,想我也没那么大的才情,自是不懂你们这些之乎者也,为兄偶得了一幅吴道子的真迹,到时命人与你送来,总不至于在我那儿,落得个无人赏识的地步。”
“说来说去,大哥还是要我手上那个香薰炉啊。”
沐少怡闻言淡淡一笑,俊雅的容颜,满胸的清气,儒雅非常,然而却在唇边勾起一得逞的笑意,与之很不相称。
沐少峰一见,心里不由得打了个晃,“四、四弟,你笑什么?”
“大哥,听说玉泉楼的菜品与三哥的永福食府一模一样,在蜀河城已算得上是分庭抗礼了,二哥在皇城的玉华斋不甚景气,大哥你又为了三年一度的宫廷供奉四处寻觅木料,当真是化尽心血。”
沐少怡慢条斯理的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许是跟任潇然走得太近了,也染了那么个懒散的性子。
如今正逢夏末,竹间吹过的清风恰到好处,可这会儿扶上人脸,却有几分冷冽。
沐少峰的脸白了些,很快问道,“四弟,你这是何意?”
沐少怡一字一句的说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前阵子我便在想,这三宗哪样为府上的头等大事,如今与大哥畅谈一番,少怡倒是明了几分了。”
沐少峰顿了下,联想之前种种,随即明白过来,“四弟,你在套我的话,原先的持玉换木,不过是投石问路,对不对?”
沐少怡无作答应,如若未闻,只管盯着亭内的竹影,随风摇摆波动不停。
转念一想,沐少峰又问,“四弟,爹向来不让你涉及商道,你这些事又是从何知晓的。”
沐少怡清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只是未及眼底,“大哥,我是如何知晓的,如今重要么?”
沐少峰没那么好的心性与这小子游说,且把沐冠雄搬了出,“哎,四弟,你弄得清楚又如何,攥着梨木新料又怎样,你可知我与老三他们皆是听从爹的吩咐,你如今这番为难,不正是与爹他老人家作对么,到时爹若知晓,连我也保不了你!”
谁知沐少怡面上一冷,“三年前,若不是大哥你从我口中套出话来,我与玉萱早就远走高飞了,也不至于如今南北各一方,不得相见,不是我在为难,而是你们在为难我,我的好大哥!”
沐少峰愣在当场,三年前那件事他还铭记在心,原以为这两年将他的性子磨的差不多了,没成想……
隐隐觉得事态有些复杂,他随即问道,“四弟,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