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子箐这边,张孟家的走后,老夫人便派人拿了账本过来,手把手的教那陈婆子咋写咋画。
头两天陈婆子接手管后厨,还算是兢兢业业,踏实肯干,对底下干活的还算客气。
只是有回把大奶奶的羹汤做砸了,给叫去训了一个多时辰,且回来是却是满面红光,没半憋屈。
今儿后厨闲在,有些个偷懒都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会儿就几个婆子窝在外室砸白果。
子箐冬翠搁一旁剥壳去皮拾掇干净,赶着晚晌煮个甜汤出来。
婆子们嘴子闲不住,说叨起这事儿,直暗地里笑骂陈婆子是贱骨头,吃了骂还欢情的不成。
子箐与冬翠二人相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大奶奶无非是寻个借口将陈婆子叫去,把张孟家那套背地里偷油吃的活儿舀给她罢了。
其实大家伙儿心里都明白,只是不说出来,背地里笑骂几句,图个痛快罢了。
“正月里,百花望春,二月玉兰开,梨花儿白,三月海棠睡,就好像那绣球落,四月……”
一个清脆的歌声远远从后厨外传来,娇滴滴跟百灵鸟似的。
二丫发间插着那根银环衔珠的簪子,手里拿着一串茉莉,身上穿着一件雪青比甲,倒是娇俏许多。
她进了院子,拿眼儿寻了一圈,对磨房的李大娘说了,明后两天老爷还要出府,豆腐不用做了。
那些个婆子们都巴望了过去,李大娘忙撂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往磨房里去,说是先把豆子捞出来。
做白案的王大嫂瞅着眼红,冷哼了一声,嘴里酸酸的说道。
“呦,二丫妹子,你才去老太太屋里送了趟参汤,回头就换了身行头,真是能耐啊,改明儿也教教我,叫我也讨个好!”
二丫听了这话笑了下,也不往里进了,只倚在门口,把玩着手里的茉莉。
“王大嫂说笑哩,这不过就是件旧衣裳,是云雀姐姐穿不下送给我的,说我原先那身配不上杜鹃姐姐给我簪子,说是这身儿好些。”
说着二丫还转悠了几圈,笑么呵的说了,“咋样冬翠姐,好看不?”
冬翠直瞅着好看的紧,不住的点头,正要开口附和,却听子箐喊她,叫她小点劲儿,那些个白果都叫她捏烂了。
冬翠愣了下,手上一滑,一个囫囵圆乎的白果掉了出去,她忙过去拣。
“不消停的玩意儿,还以为自个儿攀上高枝儿了,我告诉你,蹦跶的越高,摔得越惨,改明儿指不定就叫人儿踩脚底下了!”
王大嫂逮到个便冷嘲热讽一番,说着,俩眼儿却瞥向门边的二丫。
二丫到底年少,几句话就败下阵来,脸色难看的很,直往里头走,嘴上还嘀咕了一句,吃不到杏子就说酸。
王大嫂冷哼一声,还要说,子箐把剥了壳的白果递过去,堵住她的话头。
“算了大嫂子,你跟个小妮子置啥气啊,她还小些,乍的得了件好衣裳,可不就是显摆,还不是等你们这些做长辈夸她一两句么。”
王大嫂瞧了子箐一眼,接过手淡淡道,“箐丫头,我不过是说她一两句罢了,你帮着说和啥,那二丫头这性子不改,只怕往后有苦头等着她哩!”
子箐听着王大嫂的语气缓了些,笑道,“行了大嫂,咱灶里的哪个不是炮仗性子,豆腐心肠,都是为了那妮子好哩,我心里明着。”
见这丫头给自个儿带了个这么高的花帽子,连整个灶里的都加她夸一遍,各个都笑么呵的说唠开了,她还有啥恼的。
“就你是个人精,”王大嫂甩了子箐一眼,可还是忍不住道,“你这女子是实心眼儿待人家,可人家不一定领你的情哩!”
子箐明白这话说的是谁,她只作不理,“哎,那妮子不还小么,往后就知道轻重了。”
王大嫂再得无言,只得忙活着自个儿手里的活。
这会儿头先出去的一拨人回来了,笑么呵的过来接手,直嚷嚷着叫她们快去,去晚了就领不着了
冬翠叫子箐先走,她喊二丫,可子箐听了个半截子,瞅着身旁几位都站起身了,自个儿还呆愣着。
直到冬翠回来,拽着她往外走,她才知道今儿府上发工钱。
“二丫说自个儿回来那会儿就领了,叫咱赶紧去。”冬翠欢情的拉着子箐,跟着前头那几个婆子一道出了院子。
子箐这才想起来,自个儿进了府也快一个来月了,可她记不清自个儿是初几进府来着,不知能不能领工钱。
她跟二丫就是做个年头工,并非卖身于沐府,也就不用签字画押,啥都是孙婆子这个保人弄得。
冬翠说,“妹子这你就不懂了,府上每回要人儿,都是初一那天领进门,到了月末一并拿工钱,要不咱府上几百号人儿,那不乱套了。”
子箐听着是这个理儿,便跟着去了。
随着那些婆子来到一处院子里,里头杵着二十来个人,都守在一间屋子门口,里头出来一个,外头就进去一个。
子箐站在冬翠旁边四处瞅着,看喜鹊有没有过来,这丫头大大咧咧的,别叫忘了。
冬翠难得笑话她一句,说她操心的跟人家的娘似的,前院丫头们的月钱都是算在各房的份银里的,月末由各房自个儿发。
子箐像是放心了,对她笑了笑,冬翠看在眼里,心生羡慕。
她知道子箐跟喜鹊关系好,毕竟同个屋里住着,可在这大宅子里,莫说一屋檐下的,就是那交好的姐妹,也不见得如此。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轮到子箐进去了,屋里没有过多的陈饰,就是几张桌椅。
正对着大门的那张,坐着俩个账房先生,桌上摆着笔墨账本,还有一个中不溜的木箱子。
屋里的则聚着三个衣着体面的丫鬟,其中有一个便是杜鹃。
她正与那俩喝茶打牙,待见子箐进来了,笑脸略微收了收,放下茶盅轻咳了一声。
守着账本的那个先生抬起头来,瞅了子箐一眼,摆摆手让她上前,问她姓名,在哪儿帮工。
子箐一一作答,“小的子箐,在后厨灶里帮工。”
“嗯……”账房先生点点头,拿着笔蘸了墨,在本子上来回几下。
随后他把本子掉了个个儿,拿笔点了点一旁的朱砂红泥,还有账本,“在摁个印子,到那边去领银子。”
子箐依言而行,却见这本子上的账目不大对,才过来时冬翠说了,厨里的上灶婆子一人儿是三两八钱银子,她们这些个在灶边打下手的是二两,其他那些个就是一两多些。
可这账房大叔搁她名字底下写了个三两,这是咋回事儿啊?
她抬头看了那个账房先生一眼,见其忙着别的,一副不堪叨饶的样子。
子箐想了想,伸手抹了点朱砂,正要落纸,忽的闻到一股子熟悉的香味,紧接着腰间便叫人轻撞了一下。
她随即偏过头去,只见一个彩绣香囊在自个儿身边晃了晃,而香囊的主人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