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翠姐,我跟李大娘讨了些跌打药酒来,赶紧的,我给你擦擦。”
子箐攥着个小瓶子笑么呵的进了屋,早先本以为冬翠只是脚麻了,没成想那一摔还真把脚给崴了。
冬翠抓着脚踝坐在大通铺上,瞧见子箐回来了,扯出个笑,满是服气。
“妹子,得亏是你去舀,要换了旁人,估摸着都得叫李大娘赶回来!”
这李大娘是后厨磨房里的,最是抠门,她能从她那儿舀到药酒,咋能稀奇么。
子箐也是对她一笑,只道没啥,要说搁后厨里,这李大娘是谁的面儿都不给,哪怕是张孟家的跟陈婆子,搁她眼里都不够瞧的。
这李大娘还是个三不管的主,她膀大腰圆敦实有劲儿,细致活干不了,只能使把子力气。
没法子,那磨房的地儿太小,拉只螺子进去就转不开了,只能靠李大娘卖力气。
而她也最是闲在,只干这活儿,张孟家的跟陈婆子管不着她,搁她那儿舀不到银子,也就不管她了。
后厨时常要榨个豆汁儿磨个豆腐,李大娘只要扯上石磨,那是呼啦带风地转悠,一口气儿不带喘的。
且是如此,扭到胳膊,闪了老腰是常有的事儿,李大娘的男人在药铺里干活,药酒伸手就有。
今儿子箐把赏银分给后厨,李大娘自是得了些,她开口要,李大娘也不好意思藏着掖着不是。
“妹子,我、我自个儿来就成了,这味儿大得很,你别弄了。”
冬翠瞅着子箐要给她上药,忙拦着把药酒拿过来,不叫她动手。
子箐也不矫情这些,脱了鞋把脚收到通铺上,冬翠擦了药,忍着疼揉一揉,那脚踝骨瞅着都肿了。
冬翠抹了药酒,听了子箐的话上手揉了揉,疼过那一阵倒还好些了。
瞅着子箐一直在旁看着自个儿,想起才发银子的事儿,她不住叹了口气,这妹子当真实心眼儿的很。
“妹子,你可真是个憨的,才咋就听了陈大娘的话了,从她嘴里出来的,三句听不得两句半,她惯是个贪的,你的银子要进了她的口袋,还能再舀出来?”
冬翠眉头微蹙,“你瞧张嫂子今儿栽了,陈大娘头个出来泼水,把啥都推到她身上,张嫂子打完板子东西也不叫收拾就给赶出去了,陈大娘连眼儿都不眨一下,你往后可得留点心。”
人家说着,子箐只管应着便是了,其实才冬翠不拽她,她也不会把赏银给陈婆子的,要是给了她,她就不会拿出来了。
陈婆子才坐上主事位子,难保不是要拿她的银子去拉拢后厨的人,说是自个儿从她这里舀了赏银分给大伙儿的。
子箐虽说啥事不上心,可也不傻楞,她舍了银子出去,反为陈婆子博了名声,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啊。
张孟家的这人虽贪,可啥啥摆在面上,不像陈婆子,吃口食儿得半天才到肚子里,花花肠子十八绕。
然而子箐这般,看在冬翠眼里,只觉得这女子压根就没往心里头去,不免又气又急。拽着她想要跟她唠唠这宅子里的事儿。
子箐一听,立马跳起来,胡诌个说头一溜烟儿跑出去。
在这大宅子里她只想安安分分的干个三俩年,凑够银子就辞工回家去,耳朵里装的多了,倒都到不掉。
那几个房头爱咋掐咋掐,跟她没搭嘎,听多了,知道的多了没啥好的。
冬翠瞅着忙嚷嚷开,“妹子,错了错了,你这拉稀往后厨那块跑干啥!”
出了西面的耳房往灶里去,子箐一抬眼却看到老太太房里的杜鹃,她站在外间,手里攥着个小盒子。
二丫先是瞧见,殷勤的迎了上去,“杜鹃姐姐来了,这会儿陈大娘不在,姐姐可有什么吩咐?”
杜鹃见是二丫,拿着帕子直扇风,把手里的小盒子递过去。
“这是老爷带来的血燕,一会儿炖了端过来,仔细把里头的羽绒拣干净了!”
二丫宝贝似的接过手,说了两句讨喜的话,惹得杜鹃咯咯娇笑,拔下头上的簪子赏了她。
陈婆子这时才从后头过来,想是张孟家的叫赶走了,她忙把自个儿的东西搬到大间去,瞅着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子箐收回目光,钻到婆子堆里忙活去了……
宛居青竹幽幽,连荫成林,骄阳之下,翠竹捧着金丝缕衣,对影相妆。
若得微风寻来,竹叶沙沙,悦耳非常,不枉前人与此修得翠竹亭一座,供人欣赏。
任潇然立于亭内,望着这片幽篁,听得竹声摩耳,又闻嫩竹清香,当真是惬意极了。
他嘴角微漾,随意舒心道,“大院深宅,富堂楼阁,哪比得上这里的一竹一叶,难怪四少如此痴望。”
沐少怡坐与石桌旁,闻言只道,“诗中常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于我,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任潇然回过身来,嬉笑道,“四少为何如此说,无肉而瘦,尚可肥,世俗入心,不可医啊。”
沐少怡对着他,没再说话,沐清此时守在亭外,等着小厮端了茶过来,忙接过手送到里面去。
任潇然见沐清看茶于他,怀里却包鼓着,便是问了一句。
沐清顿了顿,老实回道,把怀里的馒头掏出来,裹着一块蒸布还温着。
“这、这是后厨那个大姐给我的,才出门前塞、塞给我,叫我……”
“行了,下去吃吧。”
沐少怡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犹自端起茶抿了一口。
沐清愣了下,待见主子面色无恙,又看了看任潇然,见他点头,这句话是主子说的没错,这才领了命下去。
任潇然悠闲自得的坐沐少怡对面,也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瞧着对过的沐少怡,思绪一转。
“嗯,吃惯珍馐佳肴,偶尔换换乡间小食,也确是不错呢。”
沐少怡手上一顿,将茶盅放下,“你惯是个随意的主,现下这般说来,又是何意?”
任潇然笑意更浓,“无非是口腹之欲作祟罢了,四少说是何意,便是何意了。”
沐少怡越发清淡,只一句,“那女子不过是个粗使丫头,怎就叫你上了心了。”
若不是他的声音太过无情,任谁听了,都会以为这句有似小女子般的拈酸吃醋。
然而唯有这样,任潇然才觉得有意思,越发的想去招惹一番那个小小村姑。
不过是个寻常无奇的丫头,怎就叫四少上了心了?
任潇然顿时玩意大起,正要使性几句,却见少锋大哥在一个下人的带领下过来了,脸色阴沉的很。
他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走到沐少怡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小声耳语了几句,便出了亭子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