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原先躺在大厅的牛吉被小心翼翼的挪到了一边的厢房,自从他重伤昏迷已经过去了数日。三堂的三个老头每天都有事,也不能日日守在他身边,但总是谴一个门人悉心看守,九转丹回魂丹又服下一枚,五木阵也换了三套。但牛吉似乎还是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此时的牛吉在药力和五木阵源源不断的生气当中,静静的躺着。他的意识冥冥之中做了一个又一个梦,从前许多早已忘记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幕幕都在脑海之中浮现。他觉得自己深处一片混沌的迷宫之中,怎么也走不出去。难道我已经死了?这是哪里?
正当他疑惑之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自己熟悉的声音,有王新元的,有师傅的,有杜小琳、林燕儿的,有周师伯,陆师伯的。这是哪里?我回家了吗?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更加亲切熟悉的声音传来了。
“阿牛,我来看你了,你怎么还不醒,你快醒过来吧。”
牛吉身在一个温暖的花园之中,抬头四处张望,似乎隐约之中看见了聂灵儿的身影,他追着那影子往前寻,却越走越远,天上下起了细雨,飞花无声无息的落了一地,那影子终于不见了。正当他怅然若失的一回头,才发现那双脉脉含情的眼。他极力想去伸手抓,可是无论怎样,身体却不听使唤,他一次一次的尝试,突然间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一阵隐隐的痛。
聂灵儿正在一旁,忽然发现牛吉手指微动,双眼在努力的想睁开。
她惊喜的喊道:“阿牛!阿牛你醒了吗?!”
“我这是在哪里?”牛吉眼睛微微睁开,见了聂灵儿就在眼前,似乎松了一口气,半晌又问道。
“你已经回到昆仑了,你等着我去叫人!”聂灵儿说着便要去通知其他人。
“别走。”
聂灵儿被他一喊也停下脚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还是满心的高兴。
黑袍几天之中,在次州庶务堂内又搜出了大批的灵石、灵材。朱远监守自盗的罪名算是扣实了,牛吉又一直没醒,奉剑阁只好先答应聂灵儿来看看牛吉。吴道蕴一听是牛吉在次州结识的道友,倒很是客气,立刻在三堂给他们找了几间房住下了。
牛吉吃力的伸出手,轻轻握着聂灵儿的柔荑小手,这一刻似乎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活过来了。正在这时,吴道蕴从门外走了进来,正巧看到这一幕。
他也不管两人的尴尬,怪笑两声:“哈哈,你小子总算是醒了!,可吓死为师了!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造化大。”
吴道蕴走上前来,东摸摸西碰碰,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徒弟,你哪里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师傅,你轻点。我胸口疼。”
“哎呀,这一高兴把这伤口给忘了。你等着,我去叫周百草那个老家伙。”
“周老头!,周老头,这老家伙又躲哪里去了。”
语毕,吴老道又风风火火的奔了出去。
聂灵儿在一旁微笑地看着这师徒俩。
牛吉转头看了一眼聂灵儿,尴尬道:“我师傅就是这样,你别见怪。”
周百草坐在床边,细细察看了一番,一丝柔和的灵气挟着一股神念,探入牛吉全身。片刻之后,他收回手来。
“阿牛,身体应该无大碍,假以时日便可痊愈。但。。”
吴道蕴在一旁听到还有个“但”,心里有些着急:“但阿牛丹田受损,境界倒退了,他原本的丹田根基现在完全散掉了。”
吴道蕴早有心理准备,但牛吉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忙问道:“那我还能再修炼筑基么?”
周百草摇了摇头,说道:“筑基之境是修真根本,不同于其他境界。筑基乃是天赋仙根,每一个修真之人一生之中只能筑基一次,你体内仙根已经完全融入丹田根基之中,根基一毁则不可再筑。金丹,元婴都是长在这根基之上。所以他们境界跌落只要不伤及根本都有希望再修上去,筑基却只有一次。”
牛吉听到这里,一时间沉默了起来。心中想着也许都是天意吧。
一旁的吴道蕴看着牛吉失望的神情,便开口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周百草摇摇头道:“没有!”
他想了一会又说:“我曾听说魔教中有种夺人天赋仙根的功法,但此种功法阴邪异常,连在魔教内部也为人所不齿。”
“师傅,算了。若是这样的方式倒不如不修了。”牛吉笑着说道。
一时间大家都无话。牛吉虽然嘴上说的痛快,但他心中还是有些别扭。好像一个正常人突然失明了,若天生如此也就罢了,但见过了花花世界、滚滚红尘又让他失去光明,谁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光阴似箭,昆仑山上无岁月。转眼已经过了一月。
牛吉的伤早已经完全好了,这天一大早王新元、杜小琳就等在阵堂的门前。聂灵儿等人已经上山一月有余,虽说以牛吉的朋友名义暂住了一段时间,但毕竟昆仑有昆仑的规矩,牛吉准备先在白玉城里找一个住处安顿下来。以后的事,再做打算把。
牛吉见王新元和杜小琳已经到了,便想着去看看聂灵儿他们准备好了没有。他才走到聂灵儿的门前,却听见里面聂老道和聂灵儿在说话,本想敲门进去,但里面的对话却让他举在半空的手停住了。
“灵儿,不是爷爷势力,狠心,但阿牛现在如同普通平民百姓,他和你已经不是一路的人了。”
“爷爷,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倘若我们现在抛弃了他回到次州,他该多伤心。”
“但你们姐弟两总归是要继续修真之路啊!”
“修真修真,我们在次州活的连普通人也不如!若只为了痛苦地多活那几百年,我宁愿同阿牛一起做个普通人!
“唉,你一向听话懂事,怎么今日如此顶撞我。”
“爷爷,我不愿再回次州,过那朝不保夕的日子了。您就听我一句,别总是念着要回次州了。”
“可是不回次州,我们这修为在这神州又能做甚么呢,又有哪个门派可以收留我们?”
“您又来了!”
聂灵儿气的冲了出来,一开门却看见牛吉愣在门前。
“阿牛!,你,你别多想。”
牛吉转身就往不远处自己房里走去,聂灵儿紧追在后面也进了房间。
牛吉听了聂老道一番话,实在无地自容。当时可是自己信誓旦旦的要把他们带到神州,可如今自己这副模样,如何还能照顾他们呢?灵儿固然是心系自己,但聂老道的话又何尝错了,走上修真之道的人都会珍惜这天授的机缘,自己不是也为不能再修真而闷闷不乐么?那又凭什么要求别人迁就自己呢?
牛吉的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轻轻地说了一句:“灵儿,聂前辈说的对。你我已经不是同一路的人了。若你想回去,我。。。”
牛吉才说了半句,聂灵儿立即伸出一只小手,捂在他嘴边。红着眼圈说:
“你不是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吗?现在才想反悔?告诉你,晚了。我从未想过要回次州,我只愿一生都守着你、看着你。”
牛吉听了这话也是险险落泪,他心里实在难受的很。正在这时,门外的杜小琳在外面喊道:“阿牛,收拾好了没有。怎么慢吞吞的,赶紧出来走了。”
聂灵儿忙掏出手绢擦干泪水,转身先出了屋子。
“琳仙子请稍等,阿牛马上便收拾好了。”
“姐姐那么客气干嘛,你既是阿牛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可别这么称呼我,叫我小琳就好了。”
聂灵儿莞尔一笑,对这丫头印象颇好。
牛吉平复了情绪,准备提起一旁的菩提剑就出门,手刚刚摸了那剑鞘,才想起自己已经用不着了。于是他转身就出了门。
一行人走在昆仑山道上,不时有年轻弟子对着牛吉指指点点,这些弟子倒不是瞧不起他,相反都带着一种惋惜的神情,同情的目光。牛吉在次州斗杀朱远、孙卫,生擒从贼之事早已传开了,但同时他因为搏命斗法造成自己根基尽毁,修为全无,也慢慢为人所知。所以他们刚一出三堂,但凡碰面的昆仑弟子,佩服的眼神中更多的流露出无限惋惜和同情。连亲近的朋友也不例外,那一份同情的目光每看到一双,牛吉心里就别扭一次。似乎每个人都在揭他的伤疤,每个人都在提醒他无法回避的失败。
这世上比让所有人都瞧不起更难受的是让所有人都同情你。牛吉只能加快脚步,逃似的快步往山下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