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擎天峰的大殿内坐满了人,三峰两院十位首座长老,九州各地庶务堂主齐聚一堂。昆仑山许久没有这样的情景了。昆仑山中的人大概都隐隐知道邱凌云要干什么,但自九州各地赶来的庶务堂主却有些一头雾水。大殿上首,邱凌云面色如水,端坐堂中,他也没让众人就等。待堂下众人纷纷坐定之后,邱凌云吐气开声。
“次州灵材灵石被劫一事,想必大家都有耳闻,以防有各州在外的弟子不清楚。阁主,你把该案的给各位简单说一下。”
一旁的黑袍走入堂中,高声对着下首在座的众人说:“次州一案由来已久,灵材灵石屡次被劫,昆仑庶务院发布悬红。月前由阵堂弟子牛吉揭牌前往调查,现已经查明核实,次州庶务堂堂主朱远、副堂主李常栋勾结次州当地小派,私吞灵材,以饱私囊。阵堂弟子牛吉不为威逼利诱,生擒李常栋,斗杀朱远、孙卫,日前被劫灵材悉数追回,次州庶务堂涉案弟子五人,次州当地涉案宵小八人,现已全部伏法!”
黑袍语毕,堂下众人议论纷纷,表情不一。
邱凌云待众人安静之后,又说道:
“我昆仑自除魔一战之后,立派六百年,九代掌门戮力同心,方有昆仑今日之太平鼎盛。还请诸位引以为戒,防微杜渐。如今九州之内,魔教蠢蠢欲动,我等更该同心协力,光耀我昆仑门楣。”
“掌门师兄所言极是,次州庶务院一案我有失察之罪,请掌门责罚。”赵凤儿起身告罪。
“这案子已经查明,乃是朱远个人心术不正,师妹不必自责。”
邱凌云刚说完,堂中又站起一人,正是首座长老当中的陆宽。
“掌门师兄,次州庶务堂一案由来已久,庶务院却丝毫不察。我倒不是怪罪赵师妹有失察之罪,只是我昆仑在九州之外的大小庶务堂实在太多,赵师妹既要照看昆仑山和神州大小庶务堂,又要整理各地纷争,恐怕赵师妹管不过来啊!”
“陆长老所言甚是!”陆宽一旁的李泽臣也起身说道,一时间堂中也是议论纷纷,又有几位站起身来附和。
赵凤儿听清了他们的弦外之音,忙道:
“多谢两位长老的好意,如今的庶务堂大是大了点,但好在我秀水峰也有几百号弟子尽心管理。”
邱凌云面色如常,开口道:“诸位说的也在理,那依陆长老看,这庶务院该如何管理?”
“既然赵师妹力有不逮,我建议将神州之外的各地大小庶务堂分出庶务院,设置长老院由我们十位长老共同管理。”
陆宽话才出口,坐在邱凌云一旁的李沐白爆炸脾气,当先站了起来喝道。
“陆宽,你想干什么?!”
殿中上下一时间鸦雀无声,平添了一丝紧张的气氛。陆宽笑道:
“当今九州太平无事,我们十位长老尸位素餐,徒挂虚名,实在惭愧的很,我们不过也想为昆仑出一份力罢了。”
“你说的比唱的好听!庶务院在开派以来就是如此,关系重大,岂是你说如何就如何的?”李沐白根本不信他这一套。
“李院长,如今的昆仑早已不是从前的昆仑,我们首座长老不也是从五位增加到十位么?世事无常,你怎么能因循守旧呢?”
邱凌云静静等着这两人吵完,待这两人都不说了,他又开口向朱铮道:“朱长老,你意下如何?”
说来奇怪,从前首座长老里的意见领袖,今天却一直安静的坐着。朱铮至此一句话也没有,现在邱凌云问道他了。
朱铮连忙起身,回道:“唉,我管教无方,竟然让朱远在次州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请掌门师兄责罚,我也没脸再做这个长老了,请掌门师兄另选能人,这庶务院的事我也不便参与,只是古法虽好,但终究要顺应如今九州大势。”
“朱远也不是孩子,他做下的事便是他的罪过,我岂能因为这事怪罪你。庶务院如今的确太过庞大,几位长老也说的在理,但一时之间把各地庶务堂都交给你们,怕出乱象。这样吧,次州,济州,兖州的庶务堂暂由十位首座长老管理,长老院一事暂且不急,若是此法可用,我们在徐徐改之。”
“掌门师弟!”李沐白还要说话,邱凌云却右手一摆,制止了他。
台下十位长老齐齐道了一句:“掌门明鉴。”
事情商量完毕,本来就要散场,陆长青却走了出来。
“师尊,三堂弟子牛吉破了次州一案理应有所奖赏,只是弟子有个难处。”
陆长青乃是掌门坐下亲传弟子,如今掌握了小部分黑袍,分管了昆仑山上弟子们的一般赏罚。真正的案子,陆长青还接触不到,他只在昆仑山上整肃弟子风气,均是些小奖小罚。自李泰殒身天南城,陆长青便得了许多差事,众人都道是掌门有意锻炼他。
邱凌云道:“哦,这有什么难处?”
吴道蕴也在这殿中,他一听这话,心里顿觉不妙。
陆长青又道:“牛吉在次州立下大功,本应该奖励些灵石法宝,可是如今他根基已毁,与凡人无异,修真之途已然走不下去了,所以徒儿不知如何奖赏,也不知该不该将他在白玉城里安置下来。”
吴道蕴早知这小子没安好心,他起身道:“如今我徒儿才立大功,虽然他不能再修行,但我请掌门特许他留在阵堂,以免寒了其他弟子的心。”
“唉,这孩子上昆仑也两年有余了。没想到在次州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殊为可惜。”
邱凌云提起牛吉便自然想到李泰,一时间也没有主意,因为根据昆仑祖训凡人是不得留在昆仑的。
“师伯,您不能因为自己喜欢他,而破坏了千年门规。否则您这先例一开,那其他各堂师伯们,要是都想把自己的子嗣留在身边,昆仑山岂不是乱了套吗?”陆长青话一出口,引得台下众人频频点头。
吴道蕴急了:“那我昆仑千年以来,也从未有过,将新立大功的弟子逐出师门的先例啊!”
赵凤儿也说:“请掌门三思,这样做的确对众弟子影响不好。”
邱凌云沉思了一会,叹道:“祖训难违,牛吉下山之后。长青你好生照看安排,牛吉虽然下山但不除名,永远是我昆仑弟子,牵机玉依然要悬在牵机堂。他若是想上昆仑,随时可以上山小住几日。师兄,你看可好?”
吴道蕴虽是据理力争,但的确自己的要求不合门规,掌门也算仁至义尽了。只是他实在不知道回去怎么和牛吉解释。邱凌云转身走后,众人都三三两两各回各处,吴道蕴也随着众人出了大殿,陆荣和周百草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赶了上来想安慰他几句。
“吴老头,又不是见不着了,你这样是做什么。”一旁的周百草劝到。
吴道蕴转脸回道:“你们知道个屁!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说完便不理这两人,独自往三堂方向走去。
吴道蕴刚从擎天峰下来,还没进阵堂的门,却看见阵堂门前挤了一圈人。他到近前才看得清楚,陆长青已经先一步下了擎天峰,后面还跟着几个弟子,牛吉,王新元、杜小琳也在当中。
杜小琳回头见到吴老道,连忙赶了过来,问道:
“吴老头,陆长青说掌门下令,要赶阿牛下山,是不是真的?”
吴道蕴还没开口,陆长青笑道:“杜师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掌门师尊念牛吉立下大功,要我好生安排他下山。怎么成了赶呢?唉可惜啊,牛吉也算是一代翘楚,如今却变成凡人一个,真是可惜。”
“你别在这里猫哭耗子了,哼,定是你从中作梗。”杜小琳一向看不惯陆长青。
王新元也走了过来,说:“大师伯,真是如此吗?”
一旁的牛吉一句话也没有,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旁。吴道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也不回答。只对牛吉说道:“徒儿,你跟我进来。”然后径直就往阵堂里走去。
牛吉已经在山下为聂灵儿三人买了个宅子,他随杜小琳王新元刚刚上山迎面就碰上了陆长青。等到陆长青说明来意之后,他才得知自己已经不能在待在昆仑山了。听到师傅唤他,他便紧跟吴老道,返身进了阵堂。
吴道蕴背着身在站在堂中良久,一直不开口。牛吉几次抬头看了看他,他心知自己师傅觉得没能把自己留下,心中愧疚。但他心里没有丝毫的怨气。这一月以来,再看不开的事情也慢慢淡了,生活比从前倒简单了许多。只是,自己刚刚在昆仑找到家一样的感觉,现在却不得不离开了,心里有些不舍。
牛吉开口道:“师傅,您不必为难。陆师兄已经和我说了,徒儿有空还能再来看你的。只是师傅要我接手阵堂的愿望,我不能完成了,无以报答师傅的栽培之恩。”
吴道蕴转过身来,望着牛吉说:“唉为师实在无能,你心里不怨师傅就好,你下山以后有什么难处都可上山寻我。”
“嗯,我会常常到昆仑来看望师傅,您老人家多保重。”
牛吉顿了顿又道了一句“师傅。我,这就走了。”他退后一步,双膝跪地拜了一拜,便独自起身往外走去。走在阵堂的院子里,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象,他又想起了自己两年多前的那个雨夜,此时的心中如同来时玄河的水,漫过了心中的一切,站在门前的他又回望了一眼,感觉一切都像一场奇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