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剑气愈发生猛刚烈。
只不过从未习武的齐练华丝毫没有感觉,手中仍是下笔如有神助,两耳不闻窗外事。
“天下英雄世代出,岁月无关江湖路。霸业宏图几人圆,人生如梦歌情仇。寒风利刃斩邪恶,血雨腥风江湖路。遍看亲友尽他乡,唯有夜夜孤剑鸣。冷眼傲然横世态,玉骨冰心纵苍穹。风节自古如残照,青袍一舞笑人庸。愁境时侵总不愁,何妨物尸任遨游。世途成败残棋子,人事高低急水舟。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仇。”
最后这个“仇”字一落笔,整张宣纸便再也承受不住剑气侵蚀,猛然化为无数碎片。碎片纸屑切口整齐,仿佛被无上利剑千剑万剑所斩一般。
齐练华被吓了一大跳,“妈呀”一声就跳了起来,望着桌上一大片碎纸屑不明所以。
老人哈哈大笑,起身出了屋子。
齐练华嘴上当然不敢有半分不乐意,只能腹诽师父这个老头子简直就是个神经病。片刻之后,他望着满桌的碎纸屑,叹了口气,开始收拾。
屋内布局比之刚才那些笔墨纸砚的豪华阵仗相比,要较之简单的很多。
只有平常人家该有的一桌一椅,墙角是师徒二人睡觉的木床,屋内正中墙壁上挂着一幅祖师爷张大天师的画像,画像旁挂着一把已经不知多少年月的生锈古剑。
除此便在无他物。
收拾完了,齐练华百无聊赖的坐在床上,眼光却不由向那把早已经生满斑驳锈迹的古剑望去,眼神中有些许忌惮。
刚上山时,齐练华正是年少顽皮,趁师父师兄不在,便踩着凳子去抱这把古剑,谁知入手冰寒刺骨,只是一瞬他就再也抱不住,之后更是发烧烧了三天三夜,差点一命呜呼。
如今他已经长大成人,细细想来,莫不是这把剑有着无上的森寒剑意?
那师父又是什么人?为何拥有如此利剑?
虽然上山十几年,但他从不知道师父姓甚名谁,是不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甚至连师父会不会武功都不得而知。
以往师父教导师兄都是单独在后山传教,从来都不当着他的面。不过他也在私下里偷偷问过师兄,师兄只是笑容温纯回答他,师父啊,可是有四层楼那么高的大高手。
那时候他还问,四层?师兄你上次还说高手都是三层楼那么高。
你傻啊,师父有四层楼那么高,就是说师父比江湖上那些高手还要高。
“四层楼啊。”
齐练华望着那把古剑,笑脸醉人。
可笑容还未落下,陡然变故丛生。
一直挂在墙上的斑驳古剑,忽然开始颤抖嗡鸣不止。
与此同时,一股骇人剑气森然而生。
齐练华心知不好,刚要夺门而出,却感觉仿佛身负万钧,竟再也难动分毫。
金光宝顶。
老人负着双手,站在真武大帝真象前,神情凝重。
不知何时,在清明观院内,老人身前,竟然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袍人。
这些人将身体整个套在黑袍里,头上遮着黑帽,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且与无一例外,手里都拿着一把样式古怪的斩马大刀。
刀身约摸三尺左右,宽大厚重。刀身两面分别刻有生死二字,意为定人生死。
此刀自刀柄起,在刀身上便有两道血槽一直延伸到刀尖处,血槽里隐隐还有干涸的血迹,只是望着就让人肝胆生寒。
真是一把杀人的好刀。
刀是杀人刀,人自然也是杀人之人。
黑袍人为首的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俗话常说八尺男儿,但这家伙比普通人还要高出两头左右,格外的鹤立鸡群。
此人也是众人中唯一没有遮住面容的人,只见他满脸胡须,眼如铜铃,相貌粗犷,最为奇异的是此人眉心有一颗如血的红痣,仿若烁烁发光,与他这粗犷的面容搭配起来,让人感觉极为难受。
“魔教?”老人终于开口,但说话语气竟没有一丝慌乱,不知他有如何凭持。“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杀我?”
“当然不敢。”大胡子哈哈大笑,说道:“赵老前辈境界通天,我们这些小辈哪敢在您面前丢人现眼。”
赵老前辈。
屋内的齐练华心中一动,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师父的姓氏。
大胡子拱手继续说道:“不瞒赵老前辈,此次前来是奉了教主之命,前来接回少主,望前辈通融。”
老人眼帘微动,说道:“这万寿山上几十年来只有我和我两个徒儿,哪里有你什么少主。我看是你们教主搞错了吧。”
大胡子眯眯眼,目露杀机,语气阴沉道:“前辈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叫你一声老前辈是给你面子。”说到这大胡子哈哈大笑,眼神里带着嘲弄。“说实在话,我们虽是魔教众徒,但恐怕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听着您老人家的传闻长大的。”
“单挑西北剑窟,大闹东海魔教,踏浪而行,御剑而飞,好不潇洒。”
“龙虎山掌教,天师府大天师,坐得武评榜榜首一个甲子,剑道天下第一,武道天下第一,入西蜀朝廷羽衣相卿,当时的您简直就是权柄滔天,天下无敌。”
“但您别忘了,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
“三十年前,您与某位高手大战,断了半柄道剑,废去了尽半修为,要不是怕以前的对头找麻烦,您会放弃荣华富贵和您当时举世无双的煊赫身份?”
“赵葛玄。”大胡子盯着眼前老人,眼神阴沉,一字一句道:“或许以前你是个陆地神仙,世人敬仰,可现在,你不过就是一条路边谁都可以踢上一脚的老狗。”
“你若是想死,我就成全你。”
“哈哈哈。”这位许多年都没有被直呼过名字的老人听闻后,不知为何哈哈大笑。
等笑够了,老人才轻轻说道:“老夫活了两个甲子有余,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这么说话。是不是我太多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你们都忘了我是谁?”
“的确,我三十年前是输过一次。但那一次之前,一百年里我可曾败与他人?”
“就算我真的境界大跌,你确定就能伤了我?”
“什么都不知道的宵小之辈,也敢大放厥词?”
老人轻轻笑到:“剑来。”
与此同时,魔教众人一拥而上。
刀光如寒,摄人心魄。
眼看七八把长刀就要斩在老人身上。
下一瞬间,屋内嗡鸣古剑陡然升空,刺破屋顶,仿佛要直达九天云霄之上。
仅仅片刻之后,古剑便再次陡然下坠,犹如一颗流星般直直坠向大地,直插入老人身前数寸有余。
老人身遭数人皆被古剑所带强大劲气掀飞。
老人哈哈大笑,数十年未曾用剑的他,畅快淋漓。
老人轻声道:“破!”
一道寒光。
仅是眨眼间,古剑瞬间出鞘回鞘八十一次。
整座清明观除了老人与屋内的齐练华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要知道此次魔教来人抱的是必得之心,所派帮众最不济也是二品境界,甚至一品左右的高手也有数位。
这里的人哪一个放在江湖上不是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大人物?
就这么死了?
悄声无息。
老人瞅了眼上一秒还在放狠话的大胡子,如今的他已经倒在血泊里,再也没有呼吸。
究竟是谁泄露的消息?魔教怎么知道他在万寿山?
老人望向湛蓝天空,眯了眯眼。
看来是时候回去了。
古剑再次拔地而起,飞到老人身边,围绕盘旋,仿若故友重逢,欢呼雀跃。
老人望向古剑,轻轻抚摸,眼神温柔。
“世人都传你断了半柄,可谁知道你只是陪我这个迟暮的糟老头子再此隐居?”
老人轻轻跃起,踏上古剑,瞬间远去,消失不见。
只有声音从九霄之外传来。
“齐练华,你先行下山,为师要远行访友,一年后上山再聚。”
屋内压力瞬间一松,齐练华“啪”的蹲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足足半晌之后,他才缓过劲儿来,急忙拖着无力的身子跑到前院。
等见到满地的死尸,满地鲜血早就被冻成膏状,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