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都宝十八年,江湖上发生了一件足以让整个天下震惊的大事。
那个坐在江湖武评榜榜首,足有一个甲子的龙虎山大天师赵葛玄,终究还是被人掀下神坛。
整个天下恐怕都知道这位龙虎山的大天师是如何惊艳绝才之辈。
此人幼年开始习武,年轻时便已经在龙虎山上大有名气。
后来下山历练,修为境界更是突飞猛进,一发而不可收拾。
杀魔头,捣剑窟,钱塘江上踏浪而行,清风崖边御剑而飞,一时间乃是当年江湖上最炽手可热的年轻俊杰。
哪怕他后来成了龙虎山掌教,天师府的大天师,一身功夫也从未落下,甚至要更加的精纯内敛。
赵葛玄四十岁时便稳居天下第一,坐在了武评榜首位,而且一坐就是一个甲子之久。
江湖上曾有传闻,赵葛玄一身横练功夫天下无敌,哪怕是十大名剑中最为锋利的秋水剑,也不能伤其分毫。他手中道剑更是出神入化,曾有在东海“御剑千里之外取项上人头”的潇洒往事。
甚至于他本人都曾悬剑于龙虎山山顶,扬言这座江湖哪怕是数百年后依然无人可以与他匹敌。
这等狂傲自负岂是一般人能有的?
江湖上永远都是能人辈出,闯入龙虎山想要与赵葛玄一较高下的高手高高手更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可哪一个不是铩羽而归,弄的颜面扫地?
天下第一便是天下第一,岂能不无敌?
就在江湖上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天下第一恐怕真的要被赵葛玄坐穿的时候,神话终究被打破了。
据说将赵葛玄掀下神坛的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剑客,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此人,更不知此人何门何派。
只知道此人不惑之年,自报姓张,手持一把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铜剑,甚至于这个家伙是个不雅的......胖子。
但此人境界通天,据说仅仅一剑便把这位天下第一的道剑斩断,再一剑风云变色,龙虎山宝殿被拦腰斩断,直到第三剑才重伤赵葛玄。
那位曾经的天下第一养伤数月,才黯然下山,不知道去了哪里。
然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这个姓张的高手重伤赵葛玄后,也悄然退场,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人间蒸发。
从此这座江湖里再也没有天下第一。
张胖子去了哪儿是真的没人知道,但赵葛玄隐居何地,便只有龙虎山和那位帮忙出力的蜀国皇帝知道。
都宝四十三年。
万寿山。金光宝顶。
万寿山三十多年前便已经封山,朝廷严令禁止任何人进入,在宰了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后,就真的变得愈发冷清。
由于没有香客信徒,也没有人再去修缮维护,山上大多道观庙宇都已经破落不堪,唯有这座清明观还能算能凑合着看。
当然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个愈发成熟的年轻人。
清明观院内是大理石铺就的路面,光滑整洁,正中有一专门为香客准备的硕大炉鼎,若是未封山之时,香客走到这便要烧香跪拜,虔诚礼膜。
有一少年就站在院内,虽然万寿山上凛寒如冬,但少年依旧赤着上身。
只见少年抬肘曲膝,双手时而成爪时而成掌,做着一个又一个古怪而又离奇的动作。
毫无章法。
但只有少年知道,这套动作自己从幼时便开始练习,初学之时只觉晦涩难懂,但如今愈发圆润娴熟,而且这套动作下来往往会感觉一股热流从头到脚,流遍全身,让人精神抖擞,疲惫尽去。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真气,不过既然师父让他每日练习,他就练好了,反正师父总归不会害他。
等这套动作打完,少年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虽然山上寒冷却徐徐冒着热气。
他拿起一旁的衣服在身上胡乱擦了擦,穿上衣服后又从那座硕大炉鼎下掏出一把做工古怪的狭长木剑。
木剑表面早已经光滑发亮,看的出来少年时常把玩。
他拿着木剑在半空中胡乱挥舞了几下,忽然极为神经质的大喝一声:“呔!我齐练华在此,尔等妖孽休得放肆!”
这话说完,只见少年屏气凝神,仿佛随时准备出手,只不过场间安静的很,并没有所谓妖魔出现。
片刻后少年哈哈大笑,肆无忌惮。
山上哪有妖孽?
就算真的有,也早被蜀国众多甲士绞杀,哪轮得到他这个连一点功夫皮毛都不会的少年郎出手?
终究还是孩子心性作祟。
少年玩累了这才抱着木剑坐下,望着远方的天空,眼神充满憧憬,徐徐念叨着。
“江湖啊。”
少年名叫齐练华,自幼便与师父师兄在山上生活。五年前师兄学有所成,已经先行下山,而他?
别说师父教给他啥高深武学,甚至连丁点皮毛都不曾与他讲过。
师兄年长他五岁,比齐练华上山要早许多,师父教给他的据说是江湖上最为精湛的剑法,大成之后哪怕成为当代剑仙也并不为过。
师兄下山时,从真武大帝尊象一跃而下,露了这一小手,就证明了他其实也可能是师父口中所说三层楼那么高的高手。
当然,师兄这般作态也不乏略有显摆的嫌疑,不过齐练华相信,自己师兄肯定并无恶意。
少年想到自己离心中那个仗剑走天涯的江湖越来越远,不由的叹了口气。
自己这些年做了啥?如今齐练华已经是及冠之年,可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读书写字。
好像师父不大想让他习武,甚至连手中这把木剑都不许再玩耍,无奈之下齐练华才将它藏在了炉鼎之下。
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难道读书写字还能读出一个绝世高手来?
“唉。”
齐练华心知自己哪怕再如何哀怨,也没有什么卵用,起身拍拍屁股,将木剑再次藏好,转身走向后院。
清明观后院原本便是道士们的住处,只不过如今只有师徒二人霸占着。
齐练华推门而入,屋内太师椅上坐着位垂暮老者,一身洁净道袍,白须白发,虽是古稀年纪,却是精神抖擞,颇具仙风道骨。
见齐练华回来了,老人一句废话都没有,只是轻轻说了句,“练字。”
齐练华急忙笑着称是,坐在桌上准备提笔写字。
宣纸是苏州有名的白宣,毛笔是凉州千金难得一求的兔吮毫,甚至连桌子都是紫檀木所制。
豪华阵仗。
少年提笔,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如有神助。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鸿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这首诗抄自师兄给他的江湖演义,词句虽白,但格外让一直憧憬江湖的齐练华喜欢。
一直静坐于太师椅的老人家,此刻终于微微抬起眼帘,望着齐练华的背影微微一笑。
屋内隐有剑气。
老人隐蔽的掐了一个手决。
忽然间,剑气大盛,宣纸之上每个字都仿若一把朝天利剑,互相纠缠,隐有金鸣之声。
屋内剑气森然。
老人未曾让齐练华习武,是不想随意便糟蹋了他的先天体质。
齐练华乃是天生剑胚,生来便与天下万剑共鸣。若是随意练剑,体内剑气驳杂不纯,反而是误了他的前程。
老人家让齐练华这十几年来只读书写字,是为了将其剑气通过这种方法养在体内,慢慢的去其糟粕,这样未来的成就才会一马平川,且不可限量。
此时的齐练华就好比一把封在剑鞘内十几年未曾出鞘的利剑,一旦有朝一日出鞘,定会将这个江湖捅个通透。
十几年养剑,只为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