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练华在山上十八年,连兔子都没杀过一只,哪里见过如此血腥恶心场面?
等吐完了,这家伙岂止是脸色苍白,简直就是没有一点点血色,跟躺在地上的那些死人差不多。
齐练华喘着粗气,只觉得胃里依然翻江倒海,难受的一塌糊涂。
刚打算要直起身子,却不料被人揪住衣服,凭空提了起来。
山上明明已经没有活人,那这人是谁?
齐练华挣扎着回过头,等看到眼前之人,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此人分明就是刚刚还躺在血泊里的大胡子!
只见大胡子此时满脸鲜血,身上衣衫褴褛,隐约可见内里穿着一件金丝护甲,想必就是因为这护甲,他才能侥幸活下来。
更为奇异的是此人竟然乔装易容,脸上贴了一张假面皮。大概是刚才伤到了脸上,生根面皮微微翘着,在配合满脸鲜血,十分吓人。
他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一手提着齐练华,一手撕下生根面皮,面皮下竟然是一张年轻俊俏的书生脸庞。
唯独没有变化的就是他眉心那颗愈发红润的红痣,配上这俊俏脸庞简直就是完美无瑕,让人觉得此人眉心就该长有这么一颗红痣,否则总归是觉得失了什么。
他随手撕去身上的破烂衣服,露出贴身穿着的金丝护甲,抬头望向老人家远去的方向,哈哈大笑。
此人声音竟如百灵婉转,甚至比一般女子都要好听些,想必刚才也是用了什么奇淫巧技掩盖了声音。
“李开河谢赵老前辈赐剑。”
赐剑?
正在挣扎的齐练华心中一动,江湖演义曾经讲过,高手对决最忌留下活口,若是碰到脑袋灵光的家伙侥幸活下去,偷学自己一招半式的高深武学,那可是比死了亲爹娘都要难受痛心的事情。
更何况若是此人靠这一招半式能闯出些许名堂,岂不是亏本亏大了?
所以一般高手决斗都是刀剑无眼,生死自负,力求不留活口。
这么说来,眼前这人此次上山还偷学了师父的剑法?
且不论师父是何人,但是光看之前阵仗和满地的尸体,用脚丫子也能想出来师父不是一般人,甚至可能真的是四层楼那么高的大大大高手。
那眼前这人学了师父的剑,那还得了?
他娘的,自己还没学到一招半式,竟然让这家伙偷学了去?
如此想来,齐练华更是心急如焚,虽然双脚离地,但挣扎的更加欢实,后来可能是见挣扎不了,竟然转头在这俊俏年轻人手上咬了一口。
眉心长有红痣的俊俏年轻人手背吃痛,大骂一声“小王八羔子”,随手将齐练华丢了出去。
齐练华被甩到地上,顾不得疼痛,急忙翻身,撒丫子疯狂逃窜。
那年轻人也不急着追赶,轻轻抖了抖身子,一股如爆豆般的脆响声此起彼伏,再看这年轻人竟然从魁梧体形变成了与正常人无异。
“果然还是这样比较舒服啊。”年轻人扭了扭胳膊,抬头望向逃跑的齐练华,一丝冷笑浮上脸庞。
只见他微微额首,张开嘴,把手伸进口中,喉结同时一动,竟然从口中抽出一把剑来!
剑身不过二尺左右,通体黝黑,朴实无华。奇怪的是,剑尖处并未开锋,与其说它是一把剑,更不如说它是一把黑尺来的准确。
短剑在手,年轻人气质陡然一变,眉心那颗红痣也愈发红润,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
与此同时,一股滔天剑意由然而生。
俊俏年轻人闭上眼睛,轻轻念道:“破!”
与号称天下第一的赵葛玄如出一辙。
刹那间,短剑陡然破手而出,如一枝飞蝗利箭,冲着齐练华激射而去。
然而在短剑即将刺到齐练华背后的时候,却仿佛刺到了一团厚厚棉花之上,竟再也难进分毫。
“咦?”俊俏年轻人轻咦一声,见此情景,大概是被激起了凶性,体内气机疯狂流转,狂暴剑气铺天盖地。
短剑一瞬间嗡鸣不止,黑光大盛。
齐练华被强大劲气掀翻在地,短剑剑尖离他后背只有半寸之遥。
只不过暴涨的剑气不知为何只是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悬在空中的黑尺短剑没有了气机牵引,“哐当”一声凄惨坠地。
年轻人紧紧蹙眉,眉心挤成一朵仿若托着一滴鲜血的黑色梅花。
黑尺剑与他的联系被切断了,而且是被一道甚至比他自己更要凝练的剑气所斩。
要知道他可是当今江湖上公认天下剑道第三,能让他手中剑失了灵性,岂会是一般人?
可是到了他这个境界,怎么会没有发现山上还有其他人?
年轻人望向齐练华,眯眯他那双丹凤眸子,难道是他?
躺在地上的短剑依然颤抖嗡鸣,仿佛一个被吓坏了的正在发抖的可怜孩子。
明显是失了手的年轻人不知为何并没有气恼,反而哈哈大笑。他伸手隔空五指一抓,短剑便被吸到手中。
再而一步踏出三丈之遥,抓起地上的齐练华后,笑容更甚,几近癫狂。
“难怪黑尺剑不能伤你分毫,啧啧,天生剑胚,竟然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生剑胚啊。哈哈哈。”
年轻人大笑不止,拎起齐练华,一步踏至山顶悬崖,纵身跃下。
悬崖深不见底,层层迷雾笼罩,一如齐练华的将来,看不清,摸不透,知不道。
午马镇。
午马镇地处凉蜀两地边境,受蜀国柳州郡管辖。蜀国疆域版图极大,人口众多,为方便管理,总共划分为十八州,而柳州也不过是十八州里最为狭小,也是数年来毫无突出业绩的州郡。
不过三十年前,柳州这个叫做午马的小镇还是挺热闹的。
因为万寿山就屹立在小镇一旁,三十年前万寿山香火鼎盛,午马镇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每日都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香客信徒源源不断。
只不过自打封了山,午马镇自然跟万寿山上的凄凉光景一般无二,变得愈发冷清,不少原来生意极好的客栈酒楼都再也坚持不下去,而选择了早早关张歇业。
当然也有一些街上的老掌柜的舍不得这块地方,毕竟当年生意好的时候,整个镇上十之八九都是客栈酒楼,大家都卯足了劲儿的招揽生意,倒不是怕钱都被别人挣了去,只是自家的面子不能丢。
商场就跟战场一样,在这地界儿打拼了几十年,早就有了感情,哪能说走就走?
比如福来客栈的刘老掌柜就是这类人。
福来客栈在玉兰大街末尾,原本就不是个太能够招揽到生意的地方,如今更是惨淡至极。
玉兰大街以前的时候乃是整个午马镇最为繁华的地带,几乎整条街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所以当时又被当地人们笑称为“小玉都”。
要知道蜀国京城别名才叫“玉都”,玉兰大街能叫做“小玉都”,可想其当年繁华程度。
只不过都是过去了啊。
刘老掌柜坐在客栈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杆烟袋,望着如今空无一人的街道,吧唧抽了一口烟,徐徐吐了出来。
烟雾缭绕,把客栈本就不大的门口衬托的像是有妖魔即将出没的险地。
不过妖魔倒是没来,客栈里破天荒的来了两个年轻人。
“掌柜的,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再来些酒肉吃食。”
来人正是那年轻人和齐练华。
见来了人,老掌柜急忙起身应了声是,满脸笑意的对着后堂早就无聊了好几天的小二喊到:“来客人喽!”
然后急忙转头招呼两人,生怕一个招呼不好,两人就跑掉了一样。
“您快坐您快坐。”
年轻人点点头,领着齐练华走到角落里找了个桌子坐下。说起来这客栈效率也挺快,不一会饭菜就端了上来。饭菜并不算多丰盛,但色香味俱全,看起来极为可口。
两个人都没有废话,立马大快朵颐。
等酒足饭饱,年轻人又要了一壶上好龙井,一酌一饮,细细品着。
齐练华也倒了一杯,一边喝茶一边偷偷观察着坐在身旁的年轻人。
眼前这人叫李开河,自称是魔教右护法,四大魔头之首,统领数万兵马,在魔教中地位极高。
此次上山一是为了打探师父虚实,是否真的境界大跌,二是为了寻找他们失踪多年的少主。
死的那十几个人不过就是个幌子。
据他所说,十几年前有个夜行人杀进东海魔教洛阳城,三进三出,不仅杀的是血流成河,还顺势掳走了尚在年幼的魔教少主。
经过魔教众人多年打探,才确定夜行人就是退隐江湖的赵葛玄,也确定了赵葛玄所在之地万寿山。
真的很狗血啊。
齐练华不由皱了皱眉头,他的确没有想到师父不仅是个大高手,而且还是当时风光无二的天下第一赵葛玄。
当然最离奇的就是自己竟然会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魔教少主?
李开河似乎发现齐练华的异样,放下茶杯,轻轻问道:“不相信我给你说的?”
齐练华点点头,轻轻问道:“我师父真的是赵葛玄?”
李开河看了一眼齐练华,惜字如金。“是。”
“那我真的是魔教少主?”
“是。”
“明知道我是魔教少主,那在山上你为什么还要杀我,就不怕你回去之后受到处罚?”
李开河听闻此言哈哈大笑,复而语气不屑道:“我李开河要杀谁便要杀谁,需要什么理由吗?”
真是莫大的自信呀。
齐练华一时语塞。
过了片刻,齐练华似乎想起来什么,再次问道:“你怎么确定我就是魔教少主?以魔教的能力想必也知道我还有位师兄,就没想过他才会是你们的少主?”
“三年前我们就找过他。”李开河喝了一杯茶,靠在椅子上微微闭眼,轻声道:“他比你年长几岁,年龄和当年的事情对不上,所以不可能是他。”
听到师兄的消息,齐练华心中一紧,生怕听到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过了很久很久才迟疑问道:“那我师兄...”
李开河再次哈哈大笑,疯癫张狂。
语气却清淡的出奇。
“当然是杀了。”
齐练华哦了一声,脸色平淡如常,一直垂在桌下的双手却紧紧握住,指甲刺入手心,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出来。
疼的是心。
说好的江湖再见,你怎么会死了?
齐练华望向老神在在的李开河,眼神凛冽如剑。
李开河,从今日起,我齐练华不杀你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