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妹妹陈月终于落实好了工作——在一家外企做策划。
陈月在家里的这些日子,平静的湖底波涛暗涌。我甚是庆幸,“截糊”和半透招摇过客厅的事,至少不会再发生了。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陈月走后,家里又恢复到了以前的伙食状态——
白花油糊糊的猪蹄炖黄豆一吃可以吃一周,冬瓜炖排骨也可以吃上三天。我没有想着要吃香喝辣的,我没那么娇气。可是我想:就算不为我,至少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的营养均衡考虑一下吧?
难道肚子里的孙子,还抵不过一个干女儿来得重要?
下班前,我给陈中泽打电话,提议没事到外面去打打牙祭。“我想吃烤肉了。”
“烤肉致癌。”
我一愣,想想也是。于是提议:“那去吃日本料理吧?”
“生鱼片什么的有寄生虫,对孩子不好。”
好像也是。可是,我实在馋得欢。办公室的过来人张姐说这是孕妇的正常现象,让我想吃什么,要趁这个机会向陈中泽撒娇。可是我怎么觉得,怎么撒都没用呢?
“那,我想吃烤红薯……”我没什么追求地说。
“好的。”陈中泽终于答应了。不过他说一会下班前帮我直接带回家。他的意思就是:妈在家里辛苦张罗了一天,饭我们还是要回家吃的,烤红薯就是加餐了。
晚上回到,如我所料,还是一个大菜,外加两个小菜。当然,这个大菜就是昨天那个……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个月,直到公公的出现……
那个周末的晚上,为迎接公公的到来,婆婆破天荒地蒸了一条鱼,又烧了红烧肉。许是吃食堂吃久了,或是几天没闻着红烧肉的香了,亦或是我肚子需要补充更多的营养。晚上,我心情及好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美食。
公公去上海已经两年了,基本没大事不出现。两年来,我总共见过他也就三次。除了两个过年两个十一,还有就是这次了。
其实,我并不是特别想一家人聚在一起。原因是每次公公和婆婆一见面,家里就会像地中海的暖流遇上了西伯利亚的冷空气,瞬间在屋顶凝结出一片冰雹。对话的开头,基本三句离不开钱。
晚上,大家坐定。
婆婆捧着碗,不出所料地又开始问:“你存钱了没有?”
公公阴着脸不说话。婆婆还想说什么,看陈中泽正对她摇头,就把想说的话就着白米饭一起吞回了肚子。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其实我很困了,怀孕后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嗜睡。但公公第一天来,如果我这个时候自管自回房间,似乎不太好。所以我就赖在陈中泽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父子两个的对话。
“隔壁小李家开始造新房了。”公公说。
“哦,多大呀?”陈中泽顺口一问。
“一百二十方吧。”公公说,“造造还是很快的,上次我回去才打地基,这次回去就已经一层起来了。”
“嗯。”陈中泽剥了一个桔子分了我一半,一半递给他爹。
公公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陈中泽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肚子,然后小声在我耳边说:“要不你进房间去?”
我用唇语表示,等一会儿,这样不礼貌。
就在这时,婆婆洗完碗从厨房出来,坐到了陈中泽旁边。她看着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公公,再次提起了钱的事:“这两年,你不会一分钱都没存起来吧?”
公公则抽着自己的烟,眼睛盯电视,然后冷冷地说:“你管什么?”
婆婆一见这架势,原本缓和的脸想不紧绷都难。“你就在外面糊乱花吧,看你一年也存不起一千块!”
“我存多少钱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公公依旧冷冷的。
婆婆哪里肯依:“我不管你挣了多少,家里卖树出租田的钱,我也有份的,我当然要管。”
公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狠狠地撂下一句:“别管我!”然后就起身一个人走到客厅的阳台上长时间地抽烟去了。
家里的气氛一下冰到了极点,我正好趁此机会起身回房。陈中泽继续在客厅陪着父母聊天,开导的事,他已经做过多次了。只是尽力而为吧,老人的事小辈们自然没法多管,经验已经让我们有了心理准备,我们也有能力迎接血雨腥风。
但我没想到,这是的血雨腥风有点不同。第二天,家里出奇地安静又和谐。婆婆甚至对着公公破天荒地有了笑容,只是陈中泽的脸上愁容满面。
原来,三个人昨天晚上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老家要盖房。
之所以想到要盖房,原因是有的:前段时间连续阴雨,家里偏屋的泥墙一侧被斜风雨飘得过多,泥土松散倒了一面,四面墙只剩下三面在风雨中飘摇。村里也开始测量土地,农村不准随便建房,最多只能原折原建。公公合计了一下,总共大概需要20万,公公婆婆家里的钱都加起来有5万,他们再想办法去借借5万,我们需要出10万。
话是这样开的头:“房子倒了就没家了,陈中泽啊,以后怕是不好建啊。现在建起来,以后你老了退休也可以回老家住。”
陈中泽转诉给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愣了一下。10万!除去现在在还的房贷是2000元/月,加之家里平时的水电物业伙食开销,基本已经花去了我一个人的工资。陈中泽这两年的工资存起来,去年买了辆车子,基本也把余粮用得差不多了。本来准备今年存点钱,把银行的贷款还掉一部分,也可以减少一点每月供房的压力。
“现在造了没人在家里住,浪费吧?”我知道家里的房子需要翻修,但不是这个时候。公公在上海,婆婆在我们这里,孩子生了至少还得帮我两年。这两年过去了,我们也就稍微喘一口气过一来了。
“反正迟造早造也都是要造。我爸说,今年钢筋价格便宜,可以省下一万块钱。”我知道陈中泽是想尽力说服我。我知道他的难处,我们两个一穷二白到城里,之所以那么多年一直没能结婚,经济也是一个大原因。
虽然现在房子车子都有了,也是两个人节衣缩食省出来的。我和我平日开销也很省,两个人基本不买什么名牌,更别谈什么奢侈品了。当然这些话跟爸爸不能说。城里有城里的压力,农村有农村的要求。
在爸爸眼里,他的儿子女儿都是在城里挣大钱的,都在城里买房买车了。牛皮都吹出去了,如果家里造个小房子都造不起,让他泼出去的老脸往哪里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