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过两年?”我寻找一个折中的方式。老人家把陈中泽养大不容易,现在肯定就指着这儿子。但现在我们真的压力特别地大,两个人就靠一点死工资,能把自己这小家撑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孩子马要来了。“缓过这两年就好了,家里房子都住了二十年了,不急在这一时吧?”
“可是……地基……房子也倒了一块。”陈中泽吱吱唔唔。
“可是……钱啊!”我学着陈中泽的语气,“钱是天上能掉下来的吗?银行贷款本就快压得两个人没了脾气,怀孕生孩子接着又是一大笔投入。到时候我得请产假,只能拿基本工资了。”
“可是,老家的邻居们都造了新房。就咱家还在那个角落里窝着,确实也说不过去。”陈中泽也是异常苦恼。
“不是不造,只是不是这个时候造。爸爸在上海,妈妈在我们这里,家里空着房子就是养耗子用的,这么急着造干嘛呢?过两年,等我们缓过这口气不是很好吗?”
“可是,他们到现在只向我张了这一次口……”陈中泽心里正烦着事,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在两头受气的受气包,靠这头不行,靠那头也不行。
“和他们商量一下,迟两年,再不行迟一年?”我太清楚家里现在的状况了,婆婆肯定是看他们房子车子都买了,蛮以为他们已经存了多少钱了。虽然我很多次都说,房子是按竭的,但老人家怎么都不相信,哪个银行会给钱你买房子。
兴许是听到了我们的讨论声,公公婆婆前后进了卧室。两个老人的眼里满是期待,我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一件事。也许也是他们一辈子的愿望,也是对儿子唯一的指望和要求。
但是考虑到目前我们的处境……我只能忍着不说话,我不能说没钱。我要说他们没钱,婆婆准会在心里想:没钱你能住这么好的房子?没钱怎么买的车?没钱衣柜里挂得满满当当?
“爸”只能由陈中泽开口了,“盖房子肯定要盖的,你看,先把那面倒的先扶正修好,整体拆盖过两年可以不?等我,缓过这口气。”
“今年钢筋特别便宜,宅基地我也已经去批过了,100平方,当年不盖人家就会给收回去。”公公看一眼我,然后长长地感叹,“再说,等两年不知道我还在不在喽……”
“爸,我们以后不可能回去住的,就算有孩子,孩子大了,我们老了,我们得留在他旁边帮忙带孩子呢。再说,你两老现在都在外面,家里又没人,不急在这一时吧?”我继续做公公的工作。
“这两年回去过年,你们也都看到了,村头村尾哪家没有盖新房。就咱家老泥房竖在村尾。”公公有公公的理由。
从来和爸爸唱着反调的妈妈突然一改以往的风格,破天荒第一次和他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是的,房子倒了,一个家都没了。家没了,你和妹妹过年,回哪里去哟?”
我没有反驳,我知道,家里要造房子是大事。但今年马上要造,就弄得太紧太急了。一来不会去住,二来现在经济太紧张了,房子车子马上就要有孩子,哪样不要钱?过两年,一切稳定了,经济稍微缓过来了,再开始也不迟。我忍着,什么也没说,这样的场合,要给陈中泽留着面子,晚上再商量商量不迟。
“要么,年底的一性次房贷咱先不去还了。爸妈养我这么大,供我上大学,不容易……”陈中泽对着我诚恳地说,诚恳地让人为之劝容。
他的意见终于让公公婆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公公点点头,拍拍陈中泽的肩:“我们先出去了,具体的事,明天再商量。”
公公和婆婆走了后,陈中泽轻轻地把我搂入怀。“老婆,你最好。我们还年轻,有时间,老人家等不起。”我知道,他说服不了父母,只能转而来说服我。
“爸爸说得是,房子这事迟早得办,现在趁他们有力气,就咬咬牙办了算了,以后老人老了,造得上也住不上。”
“可是,10万块……”我理解,但我们的现实问题呢?“我们两个人所有的银行存款加起来也不到10万。银行里的贷款2000块一个月,要还20年,其中有1000是利息啊!”
“爸妈也是好心,为我们退休以后着想,以后在老家有自己的别墅多好啊……”陈中泽辩解,但越说声音越低,是的,他自己都觉着没有底气。
“当年为了让我上学,父母也是极辛苦的……”陈中泽用了最后一招。
是啊是啊,养孩子就是为了投入产出吗?养孩子就要算得这么精精巴巴的吗?怎么我思维的养孩子,不是这样的呢?我的火气莫名奇妙地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从陈中泽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盯着他反问:“养孩子就是为了还债吗?养孩子不是为了参与和见证一个生命的成长吗?好吧,既然是算账,那要两头都算得公平一点。”
真是有怎么样的父母就有怎么样的孩子,陈中泽就和那两个老的一样,根本没办法商量,也听不进去我的话。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说出来的话会狠狠地刺伤一个人,但在当那个时间、那个状态下,人往往会话赶话地说出一些自己本不想说的话,以达到气到对方的目的。“既然要算帐,可以。你这头要拿10万造房子,那也得另外拿10万给我父母用用总是说得过去吧?我父母拿这钱干嘛用我管不着,要孝顺谁都会的,孝顺也不能只孝顺一头吧?”
我心里一阵悲哀——我理解长辈的苦与难,可他们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小辈的不容易呢?迟两年又会怎样?
陈中泽痛苦地看着我:“你说的都在理,可他们当年供我也不容易……”
“和着你上大学父母辛苦,我上大学父母就不苦啦?不也是一样一分一厘,把我给供出来的?你家里这事那事的,我们都要管。我爸妈那里连逢年过节给他们几千块钱都不收,我妈有时候,还往我这里倒帖点!”我觉得陈中泽的孝,只顾一头。
“平时就知道吹,明明就在城里普通单位当销售,非要说是销售经理。现在哪家单位的销售员不叫销售经理?”陈中泽痛苦地抓着头发坐在床头上不说话。
确实,家里穷,全家就指着他出人头地,当年,公公被人欺付的时候,陈中泽也是咬了一回牙的,婆婆更是天天在他身边念叨,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呆在农村里,你就一个人,斗不过人家兄弟四五个的人家。
去年回陈中泽老家的时候,我也看到了,现在农村里的条件是越来越好。80%的人家都起了新洋房,村子东头一排五户人家,就陈中泽家里还是泥房。自己家里再怎么样,也还过得去,父母也不指着我这点钱过日子,我不能这么自私自利地去比,但就是感觉他至少应该意思或客套地说一下,表达一下为了子女的孝顺之心。
半晌,我看着陈中泽一动不动的痛苦模样心里一阵感伤。谁又替陈中泽想过呢?他得有多痛苦?
我起身走到陈中泽身边,双手碰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说:“要么,你和爸爸说说,咱造小一点,清爽干净,是个洋房,一家人够住就行。他们自己有5万,我们出10万,借就别也去借了。借的钱以后不是我们还,房子可以先简装一下。等有钱了,再重新装修好来,你看呢?”
陈中泽感激地点点头。“我去和父母商量。”起身的时候,在我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老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