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数百年……时间,才是世间最无解的伟力!
绝顶江湖又怎样?名满天下又怎样?如今还不是只剩下一地生满杂草的废墟……或许只有满地断剑还能依稀遥望藏剑山庄当年‘掷剑成林’的绝代风华!
在这片废墟的深处,有一座数十丈高、通体以铜铁浇筑而成的‘铁山’,铁山之上布满了寸余长的裂痕,一些裂痕之上还插着一些几乎已经朽坏的古剑……这座铁山,便是藏剑山庄屹立于世间之时名传天下的剑冢,无数在青史之上留下一鳞半爪的名剑都曾在在此小憩,直到它的下一任剑主上山求剑,于数百柄剑中选中它、拔出它,在江湖中留下一段传说之后继续回到这里沉寂,继续等待……
在这片密布着残剑碎片的废墟旁边,有一座宛如小山般的巨大坟茔,坟茔前插着一百多柄样式不同、规格不同却具是爬满铁锈和铜绿的朽剑……这些剑,曾经都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只是随着他们的主人陨落,它们亦灵光大失,变成了稍微锋利一些的凡铁。
这座坟茔,亦是剑冢,一座在藏剑山庄覆灭之后令神州江湖为之悲恸的剑冢……坟茔里埋葬的是所有玉碎在九宫山诸魔手下的藏剑山庄剑手。
两座剑冢,一座令剑道于武道之中大放异彩,无数习武之人趋之若鹜请剑为友;一座令剑道险些就此落没,神州江湖再难寻剑侠……起于剑冢,没于剑冢,又一个轮回。
谢晓南很明白这两座剑冢对恩师来说意味着什么……一座是恩师守护了半生的荣耀,一座是恩师牵挂了半生的亲友。
他负着恩师的棺椁,小心翼翼的绕过废墟上每一片残剑,一步一步的走到铁山剑冢前,艰难万分慢慢曲膝跪下,代恩师向这座剑冢叩了三个响头……待聂晓北扶着他起身之时,他已经是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双肩再一次被铁索磨得血肉模糊。
见到这一幕,废墟深处那两位一个残臂一个缺脚的老者同时轻声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纵然此子戾气为骨、寒气为躯,但哪怕只瞧这份孝心,便已是世间少有人能及!”
叩完头,谢晓南才转身走向坟茔剑冢,走至坟茔剑冢前,他抓起熟铁重剑斩在了捆了他大半个月的铁索上,只听见‘铿’的一声,儿臂粗的铁索断裂,棺椁缓缓的滑落在地上!
…………
谢晓南与聂晓北一齐将最后一捧泥土洒在了恩师的坟茔上,这座不大的坟茔就在坟茔剑冢旁边,没有墓碑,立在前方的,是顾南北的佩剑‘万钧’。
谢晓南拉着聂晓北起身,痴痴的凝望着这座坟茔,良久,他才轻声喃喃自语道:“师傅,你到家了……”
此言一出,聂晓北再一次忍不住的泪流满面……师傅,你回家了,我和师兄又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拜剑之路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嘚嘚’马蹄声。
谢晓南的脸色突然间就沉了下去,他右手轻轻一绕,将熟铁重剑取于手中,转过身望向拜剑之路!
藏剑山庄屹立于世之时,凡走上拜剑之路者,必须捧剑而行,剑在前,人在后,以示至诚于剑;更有赤诚剑手,焚香沐浴,顶剑三步一揖上山……但从未有任何一人,敢马踏拜剑之路!从未!
如今藏剑山庄虽灭,但顾南北长于此、葬于此,此处便将是谢晓南毕生守护之地,马踏拜见之路,便如马踏他的祖祠……不可原谅、亦不能饶恕!
还未见其人,先闻其作歌声,“电挚昆吾晃太阳,一升一降把身藏。摇头进步风雷响,滚手连环上下防。左进青龙双探爪,右行单凤独朝阳。撒花盖顶遮前后,六步之中用此方。蝴蝶双飞射太阳,梨花舞袖把身藏。凤凰攘翅乾坤小,掠膝连肩劈两旁。进步满空飞白雪,回身骑马去思乡。”
聂晓北皱着的眉头缓缓散开,再一次伸手拉住了自家师兄的衣袖。
谢晓南没看他。
但就在一匹浑身漆黑如墨、瘦骨嶙峋的老马走出拜剑之路的那一刹那,聂晓北抓着的衣袖突然撕裂,谢晓南宛如大鸟般高高跃起,在几个兔起雀落之间挥剑砸向黑瘦老马!
先杀马!
“铛”,一声几欲刺穿耳膜的金铁相击声响起,熟铁重剑顿在了黑瘦老马头颅之上,挡住熟铁重剑的,是一柄看似寻常之极的青钢剑。
黑瘦老马嘴里慢腾腾的咀嚼着马料,打了个喷嚏后抬起头瞥了头顶上的谢晓南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继续咀嚼马料……好骄傲的老马!
冷漠如谢晓南,都被老马这饱满蔑视之意的一眼看得满心荒诞,愤怒之下的他竟然忍不住的扬了扬嘴角……他竟然被一匹拉车都嫌无力的老马给鄙视了?
“剑长五尺七寸,重八十一斤九两,剑脊中正,以九分熟铁混以一分青铜铸成……好剑!好剑哪!只可惜,剑是好剑,人非良人!”老马上倒坐着的,是一个看年纪与谢晓南一般大,一袭蜀锦白衣却披头散发、满襟油垢的狂放少年,那少年见到谢晓南手中熟铁重剑时双眼一亮,忍不住的赞叹道,末了,却又忍不住的叹气。
谢晓南微微一皱眉,抽回熟铁重剑便又是行云流水的一剑斩出。
狂放少年一手持剑混不在意的一剑点出,另一只手自腰间取下一枚被摩擦得油光水滑的葫芦,挑开葫芦嘴后仰头灌了一口,浓郁的酒香登时就弥漫开来。
“叮”,青钢剑后发先至的轻轻点在了熟铁重剑上,谢晓南明明势大力沉的一剑竟然被这一剑挡住了!
相持了一息之后,谢晓南与狂放年轻人中间突然爆开一股汹涌的内劲,谢晓南轻轻向后滑了一丈,而狂放年轻人坐下的黑瘦老马只是轻轻向后退了一步。
一招之下,高下立判!狂放年轻人的功力,至少已入了四品!
狂放年轻人抓起大袖胡乱的抹了抹下巴的酒渍,仰起头醉眼朦胧的望着谢晓南道:“内功不弱,剑道……狗屁不通!”
谢晓南未做声,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熟铁重剑,抬起头来冲狂放年轻人点了点头,认同了他对自个儿剑道修为的评价,然后脚下一点,挥剑再次杀过去!
你说的对,但这并不能成为不我不杀你的理由……无论手中是刀还是剑,都只是杀戮的工具而已,练剑,也只不过是为了更容易的杀人,这才是他谢晓南的道!
童子拜剑、仙人指路、惊鸿一瞥、天地同寿……谢晓南一连使出十多招《创剑》第一重的剑招,杀意越来越重,呼啸的剑风卷起漫天沙石,铺天盖地的卷向狂放年轻人。
狂放年轻人仍是一手持剑、一手抓着酒葫芦不断饮酒,双腿不时夹一下屁股下的黑瘦老马躲避的谢晓南的剑招,每到避无可避之时,才轻飘飘的出剑,或点、或挑、或绞,轻描淡写的化解掉谢晓南杀意肆虐的剑招!
第一轮攻势无果,谢晓南毫不气馁,握剑退一步,稳定了身形之后便欲再一次扑上去……绝顶高手过招,一招可判生死。但谢晓南从来就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他刚开始跟随铁拳门执事冷空在四县与人争杀之时,遇多了武功与他相差无几、甚至还要高于他的敌人,最危险的一次,是他带人围杀一位落单马帮帮主,那位帮主年岁近五十,是地地道道的老江湖,一身武功至少也是五品,交手经验更是比谢晓南丰富了不知几倍。
那位马帮帮主使的是一柄鬼头大刀,刀势老道、沉稳,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谢晓南的帮手悉数砍死、挑伤,最后便只剩下谢晓南一人与他捉对厮杀,前一百招,谢晓南身上多出了三处刀伤,每处都差点取了他的性命,马帮帮主毫发无伤,占尽上风;两百招之时,谢晓南身上有七处刀伤,最严重的在胸口下半寸之处,肋骨森森,几乎可看见胸腔,而马帮帮主身上也多了两道刀伤,血流不止,仍然占着上风!
虽然占着上风,但马帮帮主却是越打越恐惧,眼前这灰衣后生武功不高,刀势更是破绽百出,但每次他的杀招都会被他以伤换伤的避开,而且他似乎不会疲惫、也感受不到疼痛,最令他恐惧的是,这后生似乎不会犯错,拼了两百招,都从未露出过一次致命的破绽,而一旦他露出哪怕一丝破绽,这后生便会像饥饿的豺狼一般扑上来狠狠的咬他一口。
流血不止、内力后续乏力、‘拳怕少壮’等等老江湖的顾虑不断在马帮帮主的脑海中闪过,他越战越怯……最后,战到三百五十招的时候,筋疲力尽的马帮帮主被同样筋疲力尽、却没有丝毫退意的谢晓南一刀砍下了头颅。
这一次,谢晓南同样未准备退,敌若不死,己便亡!
但狂放年轻人的一句话,却让天生一股狠劲儿与韧劲儿的谢晓南停下了脚步、顿住了熟铁重剑。
“在这里,你觉得是你这个不懂剑的挥剑对诸多藏剑山庄先贤不敬,还是我这个将敬重放到了心里的俗人骑马上山对他们不敬?”
就这一句话!